周夫人只说了半句话,忍不住丧子悲伤,又哭了起来。
肖神轻轻拍她的后背,扶著她坐下:“周曄也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出了事,我也难过。有什么要帮忙的,儘管说,不过夫人还是要节哀,多保重身体……”
他的声音沉缓,似乎有奇异的力量抚平人的痛苦,周夫人哀哀坐著,说周曄多么优秀,说他的死多么遗憾,说他不应该死得太早,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白髮人送黑髮人,其中悲伤,別人是难以体会到的。
肖神抬头瞥一眼明慧,微微侧头,让她去僧人那里。
肖、周两家是世交,肖神沉稳內敛,不露悲喜,是苏城人口中的佛子,周夫人再难过也愿意听他说几句。
明慧坐在僧人的后面,跟著几个念佛老太太叠纸钱。
听说亲人亲手摺叠的纸钱在阴间更值钱,不知道她这个没有夫妻情分的妻子,折出的纸钱是不是也同样值钱。
明慧在僧人念的地藏经中,放下摺叠的第十只银锭,听到周老先生突然拔高的声音:“什么,他们还有一个儿子?那、那孩子怎么样……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老先生的眼角沁出激动泪,看向周夫人。周夫人显然也是听到了,颤抖著腿跑到丈夫身边:“你说什么?”
周老先生的电话还没掛断,先回答夫人的问题。
“他们说,周曄跟白悦妍生了个儿子!”
周夫人又哭又笑,又悲又喜,双手合十对著观音像念菩萨保佑,周先生记起电话还没掛断,对著那头说:“当然是一起带回来,那是周家的子孙!”
明慧更沉默了,木然地叠起第十一只银锭。
但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周家还有血脉留下,这是好事,这不好的感觉来自哪里?
她朝肖神看过去,肖神看了看她,静静垂下眸子。
后半夜,周家二老在眾人的力劝下都去休息了,僧人也住在客房,屋子里只剩下几个人保姆守夜。只不过等人都走后,这些保姆就打起了瞌睡。
只有明慧还在认真叠纸钱。
锡箔纸弄得她的手掌满是碎末,粘在皮肤上很难弄乾净。但此刻,那碎末在摇曳烛光里,她的手闪著隱晦的银光。
她沉默地拿起不知道第几张锡箔纸。
她不信佛。
所有人都说她的降生是骯脏的,她在这淤泥般的生活里挣扎,如果佛渡眾生,为什么不渡她?
因为她没有虔诚的相信吗?
明慧以前没有叠过纸钱,这么几个小时的摺叠下来,已经可以折得非常熟练,大小和完整度都非常好。念佛老太太夸她聪明有慧根,是个跟佛有缘的孩子。
明慧知道,老太太们只是同情她死了丈夫,她们以为她很悲伤。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眼前,指尖捏著一支药膏,男人淡声说:“给你擦脸的。”
明慧接过药膏,拧开盖子。
药膏是新的,没有拆封过,她抬头看向肖神:“你出去新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