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树林里,蝉鸣的声音对比於盛夏要小上许多。
一只蝉在土地中蛰伏数十载,只为了在某一年用蝉鸣打破整个夏天的空静,隨后力竭身亡,反哺保护它数十载的土地。
这是一种何等悲壮的英勇?就像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一样...
砰的一声清脆的炸响,这是柴火中的水分做著最后的抗爭。
而火堆的炽焰只是稍作摆动,却打断了看著焰心愣神的女人。
女人一身玄衣,坐在一块青石上,在面前伸著一只手,面露疑惑。
“是我的错觉吗...”
朝著地面的左手上带著一个金属支架模样的套手,五个手指指尖之上还有铁爪状的弯尖。
她正以一种古怪的手势摆弄著什么。
一阵微风袭来,吹动了头顶的树梢,岳光趁著这个机会,往地面衝去。
部分岳光『撞』上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丝丝莹白的反光出现在玄衣女人套手弯尖上方的虚无,似乎是某种丝线缠绕在上面。
再次通过自己布置的丝线探阵確认周边的安全后,女人缓缓鬆了一口气,聚精会神的注意力从手指重新调配到眼前。
当缺乏专注的模糊视线隨著注意力的集中变得再次清晰。
本就有些睡意的女人猛地瞪大了双眼!那副生的惹人怜爱的脸蛋,因为恐惧而僵住。
不过害怕一瞬之后,便是一脚踢飞火堆!奇怪的是火堆却没有四散开来,而是向对面逕自飞去!
但却扑了个空。
不知道那女人究竟看到了什么,让她如此慌慌张张。
“山林头,不借火儿?”
四处查看无果,女人只得出声试探,这片林子远离城镇,她的某个藏身处就在这里。
可现在却好像遇到了某个东西,不知人鬼。
“过事风,留数叶!勿念!”
女人一咬牙便扔下身上的盘缠和包裹,反手一抽便收回丝线探阵,隨后扭头就往自己的藏身处飞奔而去!
边跑边从怀里捻出一道黄符,上面画著一些咒符和术阵,是朱红色的,像血一样。
“逝者勿扰,生人以避,如有山神切莫怪罪!”
那黄符在女人念过咒语之后便自己焚烧起来,可见到符纸飘出的丝烟是灰白色的之后,她便意识到碰到的东西不是鬼怪。
“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是活人,女人反而鬆了一口气。
神情中似乎很害怕那种邪祟鬼怪,通过避氺符的试探后,让她安心不少。
这种自信来源自她本身的实力。
“跟了你一路,竟没有与一人交集,是没达成目的便要杀你的僱主吗?那就麻烦了。”
低沉的声音细细传到了女人的耳边,顿时让她倍感压力!
因为对方都还未露面,声音就能传达给自己,这是最少四境能够开脉的高手才能做到的隔空传音!
但,她可不是没对付过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於是心生一计...
“朋友!放我一马!你说的没错,任务失败我便要死,但我不想死,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女人假意对著面前的空气求饶,她很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实力悬殊,她自己不过三境,拼正面是很难贏过四境高手。
更何况她本身的招式更偏向出其不意。
“不用。”
仿佛一阵阴风吹过,女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少了东西,却不知道具体少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还能够感觉到身体,却又时而与身体断开联繫。
“死人,比活人老实。”
听得一声清脆,那是利刃收鞘的声音,此时女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从声音上判断,是个男人。
女人刚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头就像被粘住,无法转动,而让身体转过去的动作也变得麻木。
她的脖颈处渐渐的出现了一丝血痕,隨后身体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头却往前滚去。
“气从百会流,聚集中枢...竟是宗师高手...小妹...对不起...”
在女人失去视野的最后一刻,她看向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藏身处,纵然心中有著万般无奈,她也不甘心咽气,结果便是直到最后都死不瞑目。
而那黑衣人冷漠的看著一切,一旁的无头身体僵直的站了片刻才倒下。
血液喷张,流遍半身,那一身灰蓝束缚竟成了她的裹尸布。
“道虚祖师,借我法道!如阴所冥,还魂世间!”
黑衣人从拂袖扯出一张和女人之前所用大相逕庭的黄符,上面刻画的咒符术阵图案却是不同。
“反噬无我!借生照死!”
和女人自燃的符籙不同,这黑衣人的符籙却没有什么反应变化,但他却把符纸贴到自己眉心上,顿时一阵抽搐抖动,就好像被猛鬼上身,自身元神为了护主与之相搏似的。
“魂尸咒!?你竟是山清邪派的余孽!害我性命还敢主动引我上身?宗师又如何!大家都只有三魂七魄!你凭什么如此草率?看我撕烂你的元神!”
黑衣人左手按著女人滚落在地的遗首天灵,右手则按著自己眉心的符纸。
此时他的脸被符纸一分为二,左边是一张愤怒的脸,口吐女人的声音,右边是冷漠的脸,丝毫不惧前者的威胁。
“那你为何不动手?”
男人一句话让女人沉默。
“老实点,既然认得魂尸咒那你应该知道伤不了我,而且你已经死了,我问你些话就放你去幽都,別觉得我是你的仇人,从你盯上小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该死之人了。”
左边的脸一会青一会紫,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可一会之后,还是嘆息一声,满脸伤感。
“僱主是谁我真的不知道,组织没有告知我一点关於僱主的事,只是对方出手无比阔绰,连我也能分得不少的佣金,我只听说是京城的大户,本想著干完这一票便远走高飞,怎么弄成这样了...”
女人声泪俱下,曾经的她不怕死,现在的她不想死。
情感是死士的软肋,也是控制它们的最好工具。
“嗯...”
能够通过灵魂交织感受对方是否说谎的男人有些犯难,他没想到这一趟居然会毫无收穫。
“倒是没说谎,行了,其它的我不感兴趣,你走吧!”
离开这些天,富贵和小姐应该担心我了,还是早些回去。
“乐安!不要!”
男人眉头一皱,立马反应过来,全身真气猛地一震!
周遭一切都受到衝击,包括一个不知何时摸到男人身边的孩子。
左手鬆开女人遗首,一把掐住那个孩子的脖颈,稍稍用力就能拧断。
“你这该...该死的...东西!居然把...把姐姐给杀了!我...要杀...杀了你!”
反手就被男人一把掐住脖颈!喘不过气来,只得憋出几个字,满脸通红,眼神中的怨恨仿佛能杀人!
即便此刻被男人拿捏生死,这个孩子依然没有放开拿著小刀的手。
右手用力抓著男人的左手想把自己支撑,另一只持刀的手奋力的扎向男人的手臂。
但男人的手臂却宛如铜皮铁骨,刀尖起伏只能插的叮叮作响,无法造成一丝伤害。
“乐安!住手!你伤不了他的!”
男人鬆开她的遗首之后女人的魂魄就能离开,她却没有离开。
而男人也没急著揭开那道符纸,不是因为他不那么做而是不能。
魂尸咒一旦发动,在让被施术的灵魂死前的心愿得到满足之前,自己没法將其驱逐出肉身。
这是道虚祖师为了让被借魂对象没法反噬施术者便和幽都摆渡人立下的规矩。
被满足之后的灵魂,摆渡人则不用在头七带他/她回魂。
也是摆渡人为了减轻自身负担而与道虚祖师做的交易。
“可...可是...姐姐...”那个孩子依然绝望的刺向男人的手臂,“我...要给你报仇...”
憋得满脸通红的孩子悬停空中的下半身猛地发力!
一下子就鉤住了男人的手臂,用著一种很奇特的姿势发力支撑,腾出的右手瞬间接过左手扔过来的刀,然后立马刺向男人的太阳穴。
可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觉得凭这个孩子的臂长不可能够得到自己的死穴。
但就在男人轻蔑的时候,眼中那近在咫尺的刀尖竟差一毫就能伤到他!
就算是宗师之境,双眼也还是和寻常人一样脆弱。
这小子!居然真的差点被他的手!但是怎么会?
比起左手刺向手臂的力道,这次右手的力道要小太多,哪怕这个孩子是左撇子,也不该小那么多才对。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小刀绑在绳子上用力甩过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