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谢谢你告诉我,我爱的是鹤千修。”
龙白恨得咬牙:“那照你这么说,他现在是顾笙澜?”
“很好……好啊!原来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那你是谁?”
莫千修:“我是——带著记忆的躯壳罢了……”
番外宋朝篇他到底有记忆吗?
时应是夏,这沉香木床味道及其熟悉,帐是纱质的,轻纱应是蚕丝的,垂感极佳,娓娓拖在地上。
顾笙澜梦中一別,百年未见。
话再说回宋朝初醒时。
我再次醒来后,大夫迟迟未来,房中只有我和顾清澜。
头下是玉枕头,触及生温的那种,虽然硬梆梆的,却也枕著舒服,很是奇妙。
我枕在玉枕上,看著顾清澜,他眉宇间多少有些烦躁,因为大夫还未来,但他眉间比烦躁更多的,是担忧,浓浓关切之意,尽数写在眼角眉梢,却偏偏又端著大丈夫的架子,不肯多说一句话。
如今他三魂七魄都已经归位,矛盾一体的模样,真叫人心里,暖意横生,却又有些想哭。
而这种纠结的神情,可不是我家大人么!
那些记忆,只有我记得。
可那又如何?
他终归是成为一体了,这便是我的初衷啊!
只要这个人是他,那就够了。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如今自己不要再从头让他爱上我,就已经是他的夫人了,顾笙澜还真是会打算。
头有些昏昏沉沉,也许我真的发烧了,我已许久未曾病过,这病的感觉,倒也觉得稀罕,可恶的顾笙澜啊,只告诉我三两句话关於这边的状况。现在,我除了脑海中对宋朝模模糊糊的记忆外,什么都不知道!
唉,也罢也罢。
想来现在,我算是当回穿越女了。
只不知,这接下来,面对我的,是宅斗农家院?还是什么?记忆中,若记得不错,这里是豪华的农庄。
不管是什么,我都只想和我家大人在一起。
我们绕了这么一大圈,才终於在一起。
百年廝守,真真是极好的。
大夫迟迟不来,我只顾看著顾清澜,就连我们相顾无言都未曾发现。他似乎等的急了起身要朝外走,被我眼明手快的扯住袍子。
“大……”忍不住的想要喊他大人,说了一半住了嘴。
看来,以后得让他接受这个词儿才行!我改口道:“夫君,別走。”
他回过头蹙眉看著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眼睛,面色严肃道:“你这病耽误不得。”
“没事,有你在,我什么病都好了。”
我这话说的再平常不过,他却脸色一僵,继而我看见他耳朵有些红。
我上次都未曾知道我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此番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嚇著他。
也好,他都不记得我,我不记得他和……我这前世的过去,我们俩,也算是扯平了不是?
我道:“夫君,上次我又昏过去,你都还没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这一觉醒来也就记得个大概,我们是夫妻,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微微一怔,之前还当我是开玩笑,现在却怔住了。
“你说什么?”
我將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皱眉凑过来,又碰了碰我的额头,气得不行。
“该死!大力这顿板子少不了!”他突然这么说道,我看著他脸上划过的狠戾,心生些开心,那大力者曾抽了我一个月的鞭子,但是现在,这些比对著我所受到的磨难仿佛也不算甚么了。
“夫君,我还记得你就够了。”
我再扯扯他袍子,他深吸一口气,侧目看著我,道:“不管你记不记得,现在治病要紧。给我好好呆著!”
他站起来,滑溜溜的袍子从我手里抽走,我看著他迅速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有些无奈。
许久,顾清澜带著大夫回来了。
一番把脉后,大夫道:“夫人现今儿只记得顾少爷?”
我心下一紧,不知道这古代的大夫,都是个什么样的神医,如果探测出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怎么好?我略微沉重的頷首,“嗯。”
琢磨著,又补充一句——
“我一觉醒来,只记得他是我夫君,我是他娘子,其他全然不记得了。”
大夫又在我腕上移动几许后,眼神有些复杂的看著我,我被那复杂的一眼,看的心里毛毛的。
他撤去我手腕上覆盖的软白帕子,收拢在紫木医药箱里头,起身对旁侧一直皱紧眉头一脸严肃的顾清澜做了个辑,“回稟大少爷,夫人此番怕是烧坏脑袋,不过喜在身子已无大碍,因了对大少爷情深,才会只记得大少爷。只不过……”
大夫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扫了我的腹部一眼。
我心跳一顿,顾清澜微微眯起眸子来,声音带了几许严厉:“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夫人此生怕是再不能生育,那一鞭子抽打位置刚巧儿是宫位,上次不打確定,小的便不敢言说。此番確定了,望大少爷和夫人……节哀。”
“唔。”
我怔住了。
那大力明显是躺枪,我这不能生育,应是顾笙澜搞的鬼才是!
顾清澜却並不知,那大夫自知这事儿无法討喜,道:“小的立刻去配药。”
“滚。”
果不其然,顾清澜没有一丝的好气儿。
我看著顾清澜阴沉的脸,他站在那儿,外头的光照在他身上,似乎也照不暖他。
“夫君……”
我有些尷尬,毕竟,我才醒来,就立刻被发现不能生育。
顾笙澜说,顾家就只有一个大少爷。
那……我岂不是——
靠!
我咬住下唇,如果顾清澜娶妾侍怎么办?
我绞著眉头看著顾清澜,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前是这样,转世之后,依然如此。
亦或者,称作重生之后,更为妥帖些。
“阿离。”他抬眸看著我,漂亮黑眸里,有些闪烁的光芒,道:“虽然你我之间的记忆,你都忘记了,但是我不会娶妾,你信我么。”
我怔了两秒,继而鼻子有些发酸。之前我被他骗了一次又一次,我哪敢信!可我,却又只能信他。
我轻轻頷首,他走过来,我是坐著的,他把我搂在他怀中,手巧妙地避开了伤口。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让我鼻子发酸。
“阿离,当初我不顾一切娶了你,便下定了决心,你我廝守到老。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没有孩子……我们可以收养孩子。”
“这件事,你权当不知,我会吩咐甄大夫三缄其口,你无须担心。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骗过娘。”
“哎?”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太多,我有些怔住。
“骗什么?”
“我会让甄大夫说……”
“你怀有身孕,到时候,你好生养著病,装著大肚子,现在兵荒马乱,弃婴甚多,届时我派人去寻一个来……”
“……”我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从没想过,他爱的这么深。
只是他爱的,是之前的阿离吧?
就如同我爱的,是之前的大人。
突然间好心酸。
这个男人,好像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明明就是他,我突然间有些贪心,多希望他能够不要忘记我们那些记忆,也是这时候我心里很疼。
原来,婚礼上一別,竟是永远见不到了。
“阿离,阿离你是被我这想法嚇到了么。没事,你若不愿,我们可以再缓二年……”
“顾清澜。”
我想哭,我明明知道,这里有我家大人的天魂。但是,他已经忘了我,他的心情一定也不好受吧。
“我忘了你,你可怨我。”
我说的是大人,却也是替从前的“阿离”说。
他微微一怔,继而手把我推开,“哭什么,有何可怨,只要你还是你,就行。”
他说著眸里划过一抹柔色。
是啊,只要你还是你,就行。
可我真的好难过。
“可我难受。”
“我討厌自己会忘了你。”
“我不想忘记的。”
大人,我不想忘记你。
“没关係,我们可以从头再来……阿离別哭,我……我不会安慰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小小的抽噎瞬间转为大哭。
“大人……”
“小的好想你。”
却只是在心里这般说来。
“阿离……”
面前他被我哭的手足无措,大概以为了是因为我没孩子的缘故,坚定道:“如果你不愿装孕妇,那么也无妨,压力我来扛就……”
“不用。”我抱著他道:“夫君你待我真好,我好恨自己,之前忘记了你。你也怪一怪我,怪我忘记了你……”
他怔住,继而轻轻在我额头一吻,“说什么傻话。”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甄大夫。
“大少爷药熬好了。”
“进来。”
顾清澜一瞬间本起脸来,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后,甄大夫走进来,將药放在了桌子上后,道:“还有些烫,可等凉却半盏……”
“你隨我出来。”
顾清澜本著脸打断了甄大夫的话。
我看著那碗苦药,古代人的药真是不敢恭维的。
一尾珠帘后,顾清澜和甄大夫双双离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道:“大人我知道,你就在这具身体里。”
“现在,你终於完整了,我会慢慢调整我自己,爱上这个完整的你。”
“但是,我不会忘记你。”
顾清澜掐算了时间回来,药刚好可以入口。
“来,吃药。”
他端起碗,搅动著,勺子已经到了我唇下,“顾清澜。”
我別开脸,没有乖乖喝下去。
他看著我,虽是面无表情,却眸中含著疑惑,我道:“药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他皱了皱眉,道:“不喝药,你的病好不了。”
我咬住下唇,心情有些杂乱。
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忘不下大人,这对现在的他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缓缓收了手道:“阿离,我不想再把回忆告诉你,倒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场,你觉得可好。”
“什么……”
我错愕万分,他放下碗,骨节分明的洁白手指覆上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痛。
“那些记忆就算告诉你,当时的心情你也全然不记得了。倒也白费功夫,没什么用处,不如我们从新来过,岂不是更好……”他的话没说完,我顾不得身上的痛,直接抱住了他。
“好!”
好……
他一个古人想的都比我要开放,他肯放下过去的我,我为什么不肯放下过去的他?
他身子一僵,继而笑著伸出手拍拍我搂住他的胳膊,道:“傻。”
“让我抱一会儿吧。”
“不吃药了?”
他一下下轻轻把玩著我的手指头,痒痒的。
“不想吃,太苦了。”
“回来时,我吩咐了伙房丫鬟,去做蒸酥酪饼,时值夏季,配上芋荷粥是清润爽口的。”
我微微一怔,继而更用力的抱紧他。
“顾清澜。”
“嗯?”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我在他怀里压抑我滔天的想念,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他微微一怔,继而道:“信。”
“虽然我忘了你,可我……还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身子抖了一抖,低声唤著我的名字:“傻阿离。”
我抽噎著道:“顾清澜。”
“嗯。”他应著,我又喊著,“顾清澜,顾清澜,顾清澜……”
“我在这里。”他声音隱隱含著担忧,“阿离,你怎么了。”
我圈紧了他道:“我就是觉得怕,我怕一转眼……”
我怕一转眼,大人你就不在这里了,真的好怕,这是一场美梦。捏碎龙心的感觉还在,上一秒我似乎还疯癲,下一秒我已经在这里,和你相拥著,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我怕一转眼,你会不要我了。我现在,忘记所有,我只记得你。”
而你现在,却不是只有我的大人了。
顾清澜闻言,轻笑一声,“傻阿离。”
这一声傻阿离,多像是傻女人。
耳边传来他饱含宠溺的声音道:“就算没孩子也不怕,我说过会一直宠你,你不用乱担心我会娶她人。”
“这一生,有你足矣。”
他以为我是因没孩子,可是我却哭的更惨了。
我们没孩子,下一世怎么办?
顾笙澜他百年之后接我走去哪儿?
“別杞人忧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吃药吧,药快凉了。”
他端起碗来,说著。我突然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我审视的望著他,却发现不出他有撒谎的成分,他……有记忆吗?
顾清澜端著碗,眉眼之间毫无说谎的成分。
若是他有记忆,应该不至於会这样对待我。
那就是他故意要我忘记过去的事儿咯?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期待!可他不说,我又不敢大意说出来。
万一他不是,那我岂不是惨了。
也许会被当作怪物抓起来,这次真的是怪物了。
算了,管他记不记得?
如他所说,我现在是钟离,是我就好。
而他现在都是顾清澜,是他就好。
这逻辑,总是没错的。
“阿离听话。”
顾清澜將药递到我口边上,我正要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犬吠声。
“汪汪汪汪!汪汪!汪唔!”
我微微一怔,那会是猛儿吗?
前世,我最对不起的便是他了,即便他后来成了莫千修,我也一直过意不去。
我很想下床去看一看,却不料忘记了顾清澜还给我餵药呢,碰到唇上温热的药水,溢入口中,那口中肆意著苦苦的药味,让我瞬间脑袋都炸了!我记起来了,上次刚醒来时,好像也喝了这么苦的药!
这古代人的药,真的好苦,好苦啊。
“能不能不喝啊,好苦的。”
我骤起眉头,嘴里这苦苦的味道真是受不了,简直比莲心有过之无不及!
面前,顾清澜表情严肃,缓缓摇头,沉声道了两个字:“不能。”
看他这样子,我是伸头得喝,缩头还是要喝下去!
索性长痛不如短痛!我抬手,直接抓过碗,在他拧眉中道:“那我就大口喝完算了!”
“嗯……”
“好。”
他似乎被我嚇到,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余光看见他微微皱著的眉头和眼中淡淡的光芒——
哎呀,算了,不再去想他到底是谁,如他所说,是他就好……
我默默在心中想著。
一口一口的苦药汁子落入口中,那滋味,简直是太棒了。
让人一生都不想再回味一次!
“大少爷,饼儿和粥都已备好,夫人身子不適,就在房中用膳吗?”碗放下时候,门口刚巧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我大概记得她好像是叫……紫芋,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名字。
“是吃的紫芋吗?”我不断的吐著舌头,被苦的不行。顾清澜回眸望著我,淡笑道:“嗯,这名儿还是你给取得……”说完,他又道:“就这么苦?”我点点头后,门外传来紫芋的声音,“大少爷,可以进来吗?”
“进。”
顾清澜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似得。
我看著紫芋走进来,端著的盘子。
上头那一碗漂亮的芋荷粥,紫色的芋头和绿色的荷叶点缀在白色的糯米里,看起来就很美味。
不由得想起曾经,大人给我做的那粥……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来。而那旁侧金灿灿撒著粒子的饼儿,更让我想起我曾经和大人在土地庙里,合作出的蒸酥酪饼。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天,眨眼间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若早知现在,当初就是再难喝也要喝完了!
“怎么好端端又哭了。”
顾清澜声音有些烦躁道:“下去!把门带上。”
紫芋竟然还在吗?我抬起头看著紫芋的背影,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是这里的丫鬟,唯有我被看上了,是这院中的“凤凰”,却也是大家背后嚼舌根的对象……
等她下去了,顾清澜声音一转冰凉柔声道:“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么。”
“不是。”我是心疼,我看著那粥,就觉得心疼的难受。
“顾清澜,我……我想尝尝这粥。”
他眼底划过一抹忧愁,他拿著勺子不知是不是该餵我,我自己拿过来,低头,舀了一勺子后只吃了一口,就泣不成声。
粥的味道极美。
美的我眼泪掉在碗里,一滴两滴三滴……砸出涟漪来。
“阿离……”
他抬起手,却又放下了。
“太好吃了。我都饿坏了,呜呜,药太苦了……”我一边说著,一边拿过旁侧漂亮的小饼儿,吃了一口,满嘴是香,酥软极了。
我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我偷偷掉的眼泪。
突然,他嘆一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逼著你学女红了!”
他突然生气了,语气含著怒,却是生自己的气。
瞬间,我的眼泪都忘记了掉。原来我昏迷,另有隱情?心里更难受的是,他不是有记忆……
我咽下口中鬆软的饼抬眸看著他,他亦是看著我道:“是我著你学女红,半夜不许你吃宵夜,你才偷跑出去,我不知你真的会去,所以……”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我抬起头看著他道:“所以?”
原来他所谓的重新认识,是因为自责,不是因为记忆。
是我想多了。
我有些失落,但是,不吃宵夜自己跑出去,怎么听起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三顿饭管够就行了,还宵夜?
“所以,你才会被大力者打了一鞭,这事儿,到头来,怪我。”
顾清澜蹙眉说完后,目光又甚是坚定道:“以后,不管你做甚么,不想做甚么,嗯……除了吃药。”
“我都会允你。”
我看著他眼中的坚定,突然间觉得,心酸之外,自己真的很幸福。我们都一样,我爱著大人,而他如此深爱的也是之前的钟离。
若是知道已经换了一个人,他定然和我一样的难过。
我低下头,又咬了一口饼子。
这正宗的宋朝伙食,果真不一般。
不是现代可比擬的。
我努力忽略心里的失望,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澜儿,出来。”
是个略微苍老的女人声音。面前的顾清澜瞬间眉头皱起,看著我,又看了看门的方向,沉声对我道:“別怕,一切有我,是母亲。”
然后他不管我什么反映起身往门口走去——
“母亲。”
“嗯。”
那女人应了一声后,走进来。
我看著这身衣服便知道是当家主母的身份。可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
我嘴角兴许还有食物的残渣,我都还没来得及擦掉,也还没有准备好说什么,甚至还没看清楚她,她就已转身走了,只扫了我一眼,就走了!
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