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时,雪虐风饕,枯败园中的雪铺满厚厚一层。
“快,快將人抬走!大正月里的,晦气!”
刺骨的寒凉惊得楚清音的身子抖了抖,耳边嘈杂的声音使她疑惑。
她勉力撑开双眼,迷迷糊糊只睁开一条细缝,映入眼帘陌生的环境却让她怔住。
这是何处?
她不是在冷宫被人灌了毒药,生生呕血死了吗?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想到隨便一个胆大包天的阉奴竟敢钳著她的下頜,灌下毒药,那强烈的屈辱感简直胜过毒药带来的剧痛!
恨意在胸臆间沸腾,楚清音喉头嘶哑,想要唤人:“来……”
话未说完,身上猛地扑来一重物,接著便是一阵嚎啕大哭。
“姑娘,姑娘您可算醒了!”
一个扎著双丫髻的婢子双眼哭得红肿,伏趴在楚清音身上,“您当真是嚇死奴婢了,您如何就想不开,做出自裁这等傻事呢。”
楚清音头昏脑涨,姑娘?自裁?
哪怕她被裴元凌厌弃,打入冷宫,那狗男人却並未褫夺她的封號。
旁人见著她,仍要称她一声贵妃娘娘。
至於自裁,她楚清音岂是那等隨意残害自身,无能轻生之辈?
就在心头疑竇丛生时,又一道尖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哎呀呀,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姑娘您没事可太好了!”
一袭锦服的蒋姨娘嘴上说著太好了,视线扫过那浑身湿透的孱弱美人儿,眼底却是掠过一抹阴狠。
这个乔清音自幼便是个多愁多病身,这大冬天里掉进冰水里,竟还能活过来?
当真是见了鬼了!
哪怕心头再不愿,池塘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著,她也只得装作著急模样,吩咐道:“一个个都还傻站著作甚,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若是今日大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皮!”
奴僕们霎时不敢耽误,请大夫的请大夫,抬人的抬人。
楚清音很快就被两名健壮的僕妇抬起,朝內院走去,而那哭哭啼啼的婢子和那锦衣华服的妇人也紧紧跟在一旁。
“行了行了,別嚎丧了,大姑娘不是没事吗!你若是再哭,便是咒你家主子了。”
那婢子似是胆小,被这般一威胁,霎时抽抽搭搭噤了声,只紧紧握著楚清音的手,嘴里一声声唤著:“姑娘您可千万別有事。”
楚清音只觉浑身湿冷,大脑也一片混沌,晕乎得厉害。
有些不属於的记忆宛若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她努力想抓住,无奈身体太虚弱。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此处並非皇宫內院。
而她,也还活著。
却是借尸还魂,借著一位“大姑娘”的身体活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最初的震惊过后,楚清音也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离奇的事实。
毕竟上辈子的她,短短一月之內,战功赫赫的將军兄长被诬衊通敌叛国,显赫一时的楚国公府被抄,男流放,女为奴,而她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荣宠万千的贵妃娘娘,也瞬间成为一个无依无靠、遭人唾弃的冷宫弃妇。
可恨吶,可恨她临死前,还对裴元凌抱有一丝期待。
觉得他保留她的贵妃封號,或许对她仍有爱意。
而她在冷宫憋著一口气,苦苦等著,等著裴元凌过来,便是想亲口告诉他:“陛下明鑑,我哥哥定是被冤枉的。”
可苦等一日又一日,却是在月黑风高之时,等来一杯毒酒。
那送酒的太监蒙著面,楚清音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是以也不知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若是裴元凌要杀她,一道口諭便是,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可若不是裴元凌,那会是谁?
德妃,淑妃,周贵嬪,李美人……
楚清音强撑著晕眩之感,努力回想她的“敌人们”。
不想还好,一想那可太多了。
谁不知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怕是整个后宫女人都狠毒了她楚清音!
就在努力回想蛛丝马跡时,她也被抬进了一处馨香温暖的院落。
又有奴婢给她换衣、擦身,楚清音这会儿浑身虚弱得厉害,便半闔著眼睛,任由她们伺候。
“姨娘,可要去稟告老爷一声?”一僕妇问道。
“糊涂,老爷正在书房与贵客议事,怎能拿后宅之事去搅扰他!”
蒋姨娘慢慢悠悠瞥过榻上小脸发青的年轻少女,语调透著些冷意:“再说了,大姑娘不是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