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扇门刻字“壶口”,我们遭遇了类似壶口瀑布的机关;第二扇门刻字“沉香”,我们见识了沉香雕刻的木龙;那第三扇门所刻“太白”,又是什么意思?
带著疑惑,眾人合力推开第三扇石门。眼前的壮观景象却让我们目瞪口呆:
密密麻麻,全是陪葬的陶俑!
几乎所有陶俑都是珍贵的唐三彩。这种珍贵的铅釉彩陶一般具有三种以上的顏色,最常见的是黄、绿、白,所以被称为“三彩”。
唐三彩存世数量有限,具有很高艺术价值。我们站在门口,粗略一看,就有文官俑、武士俑、男女侍者俑,牵狗、牵马、牵骆驼的使者俑,另有什么杯盘、瓶碗、执壶、釉罐......三彩斑斕,遍地开!
但最让我们震惊的,並非陶俑的形態之美,而是陶俑的数量之多。
唐朝对隨葬品数目有著严格的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可以陪葬六十件冥器,三品以上陪葬九十件。假如某人只是七品芝麻官,那绝不能陪葬九百件冥器,除非他不想要脑袋了。
可我数一数眼前的陶俑,別说九十件,真是九百件也有了。
“如果这些都是真品,再找个好买家,够在京城换十套房了。起床能瞧见故宫的那种。”齐师傅感慨一句。
“想当官,就別想发財。”我果断与师傅互换位置,说这座天井空间大,换您在前面探路,我们加快速度。
我目测这第三座天井的占地面积,堪比之前两座加在一起。要以我们现在的龟速行进,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探索完毕。
况且,就算我们耗得起,这满地的古董也消耗不起。我是个有血有肉的警察,又不是博物馆的玻璃保护罩子。儘管身后三位考古队员一路心急如焚,告诉我这些国宝文物正在快速氧化,我也无能为力。
“遵命,咱们速战速决。”齐师傅答应我,立刻举高腕灯给大家开路。仿佛手持一道耀眼的光剑,切割开暗沉沉的墓穴。
我看著师傅头也不回的背影,一种钦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您瞧瞧,贪財的人还真干不了我们这一行。每件宝贝都是价值连城,每件文物都是国家宝藏。无论是谁,偷偷拿走一件,国家遭受的损失就不可估量。
国宝属於国家,更属於我们每一个国人。它们不该被盗墓者惊醒,忍痛告別安睡的故土;它们不该被非法走私,悲惨沦为异国的玩物;它们不该被刨出安息的土壤,或被迫承受氧化的痛苦,或被锁在非法收藏的柜子里,永不见天日。
很多盗墓贼被金银財宝迷了眼,要么悽惨丧命,与墓穴白骨作陪;要么鋃鐺入狱,看十年铁窗流泪。以命换钱,以猎奇换刺激,那不叫快乐,更不叫冒险。我不希望任何人重蹈那些可悲盗墓贼的覆辙。
真正的荆棘丛中自在人。
万宝丛中过,寸金不沾身。
一路走来,我也注意到:唐三彩常见黄、绿、白三色,这些陶俑却以白色居多,似乎正应“太白”二字。白陶俑参差不齐,高者甚至超过一米。说是帝王级別的陵墓都不会觉得奇怪。
“徒弟,读过西海县誌吗?你们西海市一千多年前,连个小渔村也没有吧,哪里冒出这么一位帝王来?”齐师傅的声音从队伍前面飘来。
我不假思索,说这位户主应该是僭越了。
唐朝盛行厚葬之风,虽有法律约束,偶尔也会出现僭越的情况。比如父亲是手握重权的三品唐节度使,偏偏他最宠爱的幼子不幸夭折了,儘管幼子並没有一官半职,这位父亲也可能僭越规格,为他的孩子放置一座只適用於三品以上官员的石墓誌。
这种小事一般不会传到朝廷耳朵里。哪怕偶尔有“上书諫者、谤讥市朝者”去告发检举,朝廷碍於权势,碍於人情,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位户主僭越得也太夸张了。八成家里是做大买卖的,钱多的没地方烧,全拿来捣鼓后事了。”齐师傅猜测道。
古代商贾地位很低,中唐白居易在《琵琶行》一诗里就记载了风尘女子“老大嫁作商人妇”。但古代商贾也有不少富可敌国。他们走南闯北做生意,更是无人起疑。再说唐代海洋贸易繁荣,如果他们真能打通各环关係,偷偷跑到偏远海滨,建造一座超规格墓葬也不奇怪。
我收回思绪,发现整支队伍停住了。
“怎么回事?”
“有发现,来瞧瞧。”师傅朝我招招手。
这里大概位於墓穴天井正中央,我走上前,见一只判官白陶俑矗立在路中间。
这位判官俑的身高几乎与真人同等比例,他白衣宽袖,鹤立鸡群。一手执笔,一手捧卷,扬眉捋须的细腻神態也称得上“传神”二字。制俑匠人似乎有意突出俑人的丰神瀟洒,器宇轩昂,让它不像是掌管阴阳狱卒的判官,倒像是瀟洒人间的謫仙人。
我还在思索,墓主为何要在天井中央放置这么一座陶俑,就见齐师傅已经跟那陶俑玩熟了,不仅勾肩搭背,还指著人家手里的书卷,开玩笑说我们是专门保护文物的警察,下墓见您一趟可不容易了,您就在功劳簿上给我们记个三等功吧。三等功就行。
“这满地的珍贵文物都在迅速氧化,你还有心情玩?”我正欲发作。
下一秒,却停住脚步,呆呆看向齐师傅和那位判官陶俑。
“怎么啦?”齐师傅也注意到我脸色不对。
我缓缓道出一个疑问:这里,不少唐三彩陶俑也受到了海水的衝击,东倒西歪。但这具陶俑......为什么偏偏是站著的?
“別赖我啊。这哥们儿本来就是站著的,我可没好心把他扶起来。”齐师傅立刻跳开。
我再细看他身后的唐三彩,心中一震——您看,从这位判官开始,后面所有陶俑居然都是站立著的!
“大惊小怪。”齐师傅也放开判官陶俑的手,说,这不是恰恰证明,海水是从附近流进来的嘛。所以,水才会像分流器一样,把这些陶俑一半衝倒,另一半好端端站著。
“所有人,赶紧找一找。漏水的洞不远了!”我立刻吩咐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