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鷺。”我终於猜出谜底,“这是乌鸦和鷺鷥。”
“乌鷺”是古代围棋的一种雅称。由於围棋子分黑白二色,古人將黑子比作乌鸦,白子比作白鷺,並称乌鷺。
可我越来越不懂了:“这明明是六博棋罐,为什么要刻画代表围棋的乌鷺?”
“假如你文章写的好,別人会夸讚你文采斐然。至於这文採到底体现在诗歌,小说、还是散文方面,自然不必分得那么清。文章如此,下棋也是如此。”师傅告诉我,“这两只鸟不仅代表著围棋,也代表广义的『棋』类游戏。如果你是墓主,你是一个痴迷赌六博的人,你总不能把大家爭得面红耳赤的赌博场景画上去吧?那也太不雅观了。”
我认为有道理。又问:
“可是,把围棋比作乌鷺,这是唐宋时人的雅称。春秋时期的1號青铜卣上面,又为什么会出现乌鷺纹?”
“你別急。”齐师傅慢悠悠指著第一张照片,“咱们就事论事。比如,1號青铜卣的两只鸟,可能就是单纯的两只鸟。並没有这么深的寓意。”
我终於明白了。三张照片,三件文物,三种纹,完全是三个独立的个体。它们都要分开看!
同样是两只鸟,乌鸦与鷺鷥。
画在1號青铜卣上,是作为装饰这个器物的鸟纹;画在唐三彩棋罐上,是象徵这个器物与下棋有关;画在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上,就是通过模仿装饰的鸟纹,象徵这个器物与下棋有关!
“不错,这你都能绕出来,逻辑学不错。”师傅点点头,“那你倒是说说,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这不应该是盛酒的器物吗,它跟下棋还能有什么关係?”
我盯著第二,第三张照片。
再看看第一张照片的原始模子。
“不一样。1號卣,2號卣,顶部的蕾纽不太一样。”我喃喃道,“但从侧面看,2號卣的顶部蕾纽,反倒与唐三彩塔形棋罐的顶部尖塔,很像。”
它们整体形状像一个扁平的四稜锥。但我细看上面的纹,却发现上面纹路斗折蛇行,像盘旋的公路,像纵横的水网,所有纹槽、圆点、曲道,都交错匯聚在中心。又像一张“电路板”。
“又是六博棋盘。”我闭上眼,长嘆一声。
幸亏我的空间想像能力很强,否则根本无法理解:当这个四稜锥的顶点垂直向下滑动,抵达底部平面之后,最终也会得到一张方形棋盘。六博棋盘。
师傅讚许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我兜里手机却突然震了震,响起了內网邮件的提示音。
专案取证的同志们发给我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位文物专家,正在拆解那两只唐三彩塔形棋罐。隨著塔顶机关转动,棋罐內部露出蜂巢状格柵。
它完美还原了我的想像。
四稜锥塔顶竟也像煎饼一样摊平了,变成一张平整的六博棋盘!
我这才注意到视频下方,还附有一条同事的留言:领导,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的蕾纽跟这个唐三彩塔顶的纹路一模一样,很可能也有这么一个机关!
——有了棋盘,有了棋罐。
——还需要什么,才能下棋?
我和师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