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交易当日,海浪汹涌,浪头足有两米之高。今夜似乎连大海也有所感应,变得波涛汹涌,颇不安寧。近海之处更是一片燥热难耐,让人不禁想起朱自清先生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所描绘的“热蓬蓬的夜”。
浪撞在礁石上,撞成碎玉与千堆雪。凌晨二时,我们抵达了白龟码头,月光铺在码头长短不一的木栈板上,也显出巨兽牙齿般狰狞轮廓。
身后两名同事偽装成黑衣“保鏢”,外衣里套著防弹衣,警惕地走在最前面。齐朝暮被护在后面,无比鬆弛地哼著《贵妃醉酒》:“海岛冰轮(月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澄澈月光中,他朝我晃晃腕錶,时间指向三点,正是潮位最高的时刻。
澄澈的月光下,齐朝暮朝我晃了晃腕錶,时间正好指向三点,正是潮位最高的时刻。
卖家居然迟到了。
我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焦虑。我担心他们是否发现了端倪,看穿了我们的底细,因而选择了放弃交易。
我一边思索著各种可能性,一边轻轻擦拭著手指上的翠玉扳指。这扳指並非寻常之物,而是省博物馆特意送来的真品,內侧刻有南宋海商的印信。在西海古玩界,这块印信可能比警官证更具权威。
大家身后还跟著三名黑衣“保鏢”,也都是我们的同事。他们默不作声地提著钱箱。我瞥了一眼箱內,只见旧钞分为两沓,整齐叠放。一沓是旧美钞,一沓是八零版的工农兵。
“师傅,您再瞧瞧?”我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旧钞呢?”
“嗯,西海倒斗的就认这个。”齐朝暮也叼著烟,往箱里瞄一眼,“八三年他们老大在公海,叫人用电子匯款坑走十二箱永乐青。自打那起——”他猛嘬一口烟,裹著白雾喷出来,“现钞要带鱼腥味,金条得沾棺材泥。”
大约又等了十分钟,一艘小艇缓缓靠近白龟码头。黑夜里,船上三束强光探照灯突然亮起,直射我们的眼睛。
齐朝暮暗骂一声,伸手替我遮住了眼睛。光束消失后,我们才看清礁石后面转出一艘掛青帆的拖网船。
船两侧各站著一个汉子,一个膀大腰圆,脖颈上纹著双刀斩浪图;另一个我看著也熟悉,正是前日验货的船锚纹身男。
两人中间,还坐著一位穿香云纱的渔家女。她腕上各戴著一个银鐲子,在黑夜与黑海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即使在这紧张的关头,她依然保持著优雅,用玳瑁梳篦打理著及腰的长髮。
改装渔船的发动机轰鸣著由远及近,我们注意到船头还立著一位戴斗笠的佝僂老者。他个子矮小,手里盘著一串包浆油亮的珠子,但由於距离太远,我们看不清珠子的材质。
船锚纹身男开口问我:“后生仔,货带齐未?“
“你们把心揣回肚里!”齐朝暮啪地掀开身后“保鏢”们的皮箱,露出里面成捆的旧钞,保证说,“都是老票子,够在吉隆坡置办三条街的铺面!”
隆市(吉隆坡)靠近马六甲海峡,后者是亚洲与大洋洲的分界线。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自然也是灰產活动必经的中转站,这里不再多言。
齐朝暮故意把“吉隆坡”仨字咬得很重,我瞧见,船头的佝僂老者微微转头,耳廓似乎动了动。
玩古董的人大多如此,只要看到感兴趣的物件或听到不错的价格,都会流露出满意的表情。即使有人会加以掩饰,表面上看著云淡风轻,但细看之下,依然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跡。
“贵客蒞临,先过『浪里秤』。”梳头的渔家女放下手中梳子,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