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芙想了想,道:“宣王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我並不愿眼睁睁看著他出事,且想必世子,也会替我隱瞒此事的。”
“除我以外,还有谁知晓此事?”宗肆沉吟片刻问道。
寧芙自然是不能说出孟渊的,道:“只有世子知晓。”
宗肆微微一顿。
寧芙同他四目相对。
“你阿母也不知晓?”宗肆有几分意外道。
“寻常又有谁会相信这事,若我说了,眾人恐怕会以为我得了癔症。”寧芙苦笑道,“至於世子,能这般冷静,恐怕是早就猜到了一些眉目。”
原本她已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宗肆却无问话的打算,若换成其他人,恐怕明里暗里都该问,登上那位置的人是谁。
不过她也能理解为何宗肆不问她的缘由,如若她知晓是谁,便不会由著父亲兄长支持孟澈,而她又与孟泽走得近。
宗肆道:“早前你的骑射,便已让我猜出了些眉目,与你下棋,便也是在试探你的棋艺,与我太过相像,而我这一世,分明未教过你,我无法不起疑。”
那真是许久之前了。
寧芙心中其实也是有数的,不过如今听他这般说,还是有几分毛骨悚然。
“世子果然敏锐。”寧芙笑了笑。
“也並非只是因为如此,我还梦见过你。”宗肆停顿片刻,道,“在梦中,你喊我郎君。”
寧芙却是一怔,隨后便觉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他对自己不算喜欢,却有占有欲,也不排斥同自己成亲,若是觉得梦有可能是真的,换成是谁,恐怕都很容易將自己置在“丈夫”的位置上。
宗肆想起陆行之来,他对他並非全然相信,不动声色道:“所以你我,究竟是和关係?”
寧芙却沉默了。
如果她告知宗肆,双方是夫妻关係,那么孟渊想要她和宗肆断了,就並非那么容易了,承认绝非是明智之举。可若是否认,那在棋艺、骑射上,也无法解释。
寧芙想了想,道:“我与世子,曾成过亲,世子常年在北地,与我聚少离多,加上彼此间也並无感情,是以成婚三年,便和离了。”
其实也差不多算和离了。
如若不是她摔死了,双方和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宗肆道:“谁提的?”
“世子提的,世子在北地有其他的女子。不过是谁,我却不知了,我与世子並不相熟。”寧芙只能这般道。
“在我梦中,我们却並非那般不相熟,我以为,你我还算是情投意合的夫妻。”在宗肆看来,两人关係虽算不上多好,却也绝非那般疏远,否则两人绝不会在房事上,那般和谐。
梦中,他是心甘情愿和她同房的,且愿意受她蛊惑,若非如此,那时他也不会生出將她纳为侧室,庇护她的念头。
寧芙垂眸道:“或许是在那事上,还算得上和谐,给了世子我们还算情投意合的错觉。”
“你我可有子嗣?”
“世子与我感情不和,自然生不出孩子。”寧芙道。
宗肆道:“和离之后,你嫁人了?”
“嗯,嫁人了。”寧芙想也不想便道。
这与陆行之说的,也算勉强能对上,只是显然寧芙並不知,陆行之也许也是重生来的。
宗肆未再多问。
寧芙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说的粮草,在何处?”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了,宗肆才开口问道。
寧芙不由正色了些,上一世,京中各府都因粮食而不得不节省之时,下面各州中却依旧有人奢华不已,后来四皇子以圣上的名义,去查贪腐,这些人贪污的粮食,竟有全年產量的十分度之一有余。
孟澈在此事上,立下大功,深得敬文帝的心,那一年,孟澈的风光,可是將孟泽远远甩在身后的。
而其能在这事上有所建树,则少不了庆国公谢都御史的鼎力相助了,庆国公本就负责监察百官,各级官员哪有不討好他的,想知道哪些州的官员贪腐,为了自保,也会有人愿意给他提供证据。
而四皇子查出这事,却是在宣王受伤,北地战败之后了。
显而易见,孟澈这是特地选在这个时间节点,为的恐怕就是不给宣王有后备补给之可能。而在孟泽一派元气大伤之时,自己立下大功,与孟澈而言,別提有多大快人心了。
寧芙將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宗肆。
这事要是宣王府先抢了先机,便没孟澈什么事了。
“若无证据,也无轻易调查各州的可能。”宗肆沉思片刻道,“而要取证,到圣上任命官员前往,再到彻查此时,恐怕时日不够。”
若是北地战事距今不过四月,还要算及粮草运送的时日,时间便有些迫切了,且孟澈,恐怕也会从中阻拦,有庆国公这个岳父在,下属各州,虽忌惮宣王府,却也未必不会按照庆国公的安排办事。
“除非,由寧大人来办此事。”宗肆又道。
寧芙的心跳,便快了些,她想到的人,自然也是自己父亲,眼下在孟澈看来,自己父亲与他是一路的,即便不是一路,有康阳公主府和宣王府的过节在,也绝无可能同宣王府一路。
如此,若父亲来办此事,孟澈虽会起疑,却並非会如面对孟泽一派时那般激烈。
寧芙道:“凉州若先彻查出粮食贪腐一事,便可上书请旨彻查此事。”而一旦起了这个头,敬文帝必然会下令彻查其余各州,孟澈便是想阻止,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宗肆盯著她看了片刻,道:“阿芙愿意寧大人捲入其中?”
“只要宣王无事,父亲定然也会无事。再者,凉州粮食贪腐一事,是世子设计的,我父亲不过是著了世子的套,孟澈至多也只会责怪父亲。”她道。
父亲只须扮演好“受害者”,眼下兄长还在替四皇子办事,孟澈便是怪罪父亲,也不会处置了父亲,更何况,这在敬文帝眼中,又是大功一件,孟澈即便有想法,也不好轻举妄动。
而既然无性命之忧,寧芙並不介意卖宣王府这个人情,更是为了完成孟渊的交代。
至於孟渊纠结为何要保住宣王府,或许是他为了大燕考虑,亦或许是他对宣王府或许亦有企图,具体寧芙就並不知晓了。
“既然阿芙一心为了我,我自然不会让寧大人出事。”宗肆含笑同她保证道。
寧芙轻轻应了一声。
他似乎是太过疲倦,坐在她身侧眯了一会儿,寧芙坐著未有动作,坐在他对面看著他,宣王受伤,宗肆的结局又是什么呢,宣王受伤后不久,他与宗鐸镇守北地,而后整整一年之中,寧芙只知晓他似乎一直在北地,可京中却无他半分消息。
再等他回京,数月后,寧国公府便开始与他商討起婚事了,起先並不顺利,之后有一日,他却忽然同意了。
再之后,便是她与宗肆的亲事,开始了一场长达三年的闹剧。
或许是因为交代了重生一事,寧芙今日总是想起上一世来,那时她太喜欢宗肆了,便是他不见的一年里,她也在想方设法打探他的消息。
后来不知从哪道听途说,说世子分明是受了重伤,生死边缘,宣王府已有一个受伤的宣王,不便对外透露此事。
寧芙因此担心了许久。
好在他最后带著军功回来了,宣王府才重新步入正轨,蒸蒸日上。
寧芙又想起上一世父亲被贬,为了她与阿母的安全,寧芙与阿母,搬去了乡下寧府的老宅,在那,寧芙救了一位公子的性命。
不过那位公子尚未同她道谢,便不见了身影。
想起从前,一时竟恍如隔世。
……
宗肆不过眯了一盏茶的功夫,便醒了过来。
寧芙在他醒的那刻,便抬眼看了看他,才伸手活动了下胳膊,似乎是生怕吵醒了他。
他不由抬了下嘴角。
“世子要不要吃些什么?”寧芙知他这般奔波,定然顾不上吃食的。
“我该走了。”宗肆却起身道。
寧芙便未言语。
“送送我?”他却是朝她看来,语气倒不似往日那般高高在上。
寧芙想了想,没有拒绝。
两人却是一路无话,直到她不便再送他了,他才道:“阿芙,上一世如何,那是上一世,每一世的路,都不尽相同,我並不会如上一世那般无情,莫要想太多。”
寧芙顿了顿,也只是朝他笑了笑,並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