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帅嫉妒自己,情理之中,可这小老头也討厌自己,就有点莫名奇妙了。
他也是三湾一弄出身,是隔壁潘家湾的,就隔著两条街道,祖上也全都是逃难来的,按理来说,双方关係应该更好才对。
作为一个“外来者”,郑非观察了半个月,总感觉这小老头厌恶自己,多少有点个人恩怨在里面。
有机会的话,还是得找亲戚问问,这小老头什么来路,是不是跟他家有什么渊源。
......
关帝庙的墙面早就已经发黄且鼓起来了,要想重绘壁画,就得把墙皮铲掉,重新上粗泥、种麻、细泥最后刷白漆。
要想不起皮,粘的稳还得往泥巴里加入一些麦秸秆,细泥还得加入。
活泥这道工序还是挺复杂的,一般的师傅都不会做得这么细。
现在这位就偷工减料了。
他们的粗泥里只放了少量麦秸秆,细泥里也没有放,他们带来的只是做做样。
这道工序是奔著几十年都不会坏去的,可墙要是不坏,他们哪有生意做。
泥巴上墙,要等干了,才能继续下面的绘画工作,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回城里休息去了。
三人挑著脸盆、被褥,矮大丑不单挑著自己的东西,还抢著帮师傅挑东西。
站在村口等了好一会儿,终於等到了一辆手摇拖拉机,一路顛簸著往城里的方向驶去。
在这个年代,这个年代有拖拉机接送,就已经非常有面子了,路上见不到几辆车,全都是人力板车和牛车,至於小轿车那就更不用想,城里都没多少辆。
顛簸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拖拉机师傅喊道:“同志,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前面我过不去了。”
“好嘞,谢谢师傅。”
三人下车后,他那个半桶水师傅说道:“两天后,你先到这里来等我们。”
郑非有气无力回了句。
“可以。”
而他那个师兄高晓帅是浦东那边的,他要想回家的话,可没那么简单,还得到黄浦江那里去坐轮渡。
要是没赶上轮渡,晚上就得到旮旯角落去睡一宿。
......
这个年代,二八大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像郑非这种身无分文的待业青年,连坐公交车都很奢侈,还要啥自行车,唯一的出行方式就是人力“11”路。
脚上的黑布鞋甚至还破了一个洞,看起来很是狼狈和滑稽,跟眼前这个被叫做魔都的城市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高晓帅说的没错,他家確实在贫民窟的,住的是潭子湾棚户区。
有句话怎么讲的,魔都表面有多光鲜,背面就有多骯脏,三湾一弄的三湾是朱家湾、潘家湾、谭子湾,一弄是药水弄。
听长辈说,他们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上世纪初从苏北逃难到上海的,群居此地的。
这里虽然贴著內环,可在这个年代只是下只角里的下只角,工厂和棚户混在一起,是狗都嫌弃的地方。
可將来谁能想到,如此脏乱差的地方也会成了上海人嘴里所谓的“老底子”,以后改建的中远两湾城,每平方的价格將会高达八万,成为內环里的性价比之王。
郑非挑著锅碗瓢盆回来,弄堂里有光屁股的小孩坐在木盆里泡澡玩水的,还打起了水仗来。
这里的房屋普遍偏小,大家洗澡、烧饭全都是在弄里面完成的,一到饭点,弄堂里永远都是湿噠噠的。
抬头见到的並不是什么蓝天白云,更多的掛著各种衣服的晾衣杆,集体晾晒衣服那会,弄堂里立马变成了“水帘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