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得越近,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便越发浓烈,透过呼吸,带著冰冷的死意。
路边几间摇摇欲坠的屋舍,门框早已断裂,窗户上掛满厚厚的冰霜。
透过裂开的门缝,能看见屋內缩著几团影子。
他们裹著几块破布,蜷缩在角落里。
眼晴空洞,无神,就那么直直地看著路易斯,像是在看一个与他们毫无关係的过客。
但没有人动。
没有人呼救,没有人躲避,甚至没有哪怕一丝反应。
那是一种彻底麻木的神情,他们已经命中注定过著这种腐烂的生活。
再多一个陌生人出现,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才是北境的真实。
其他地方或许会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而赤潮领之所以不同,不是因为它幸运,而是有路易斯的存在。
屋內,一个少年正切著一只死老鼠,刀法生硬。
旁边陶罐里煮著黑水,锅边结著一圈油渍。
他身后坐著一排更小的瘦弱孩子,他们也神情麻木,呆呆的坐在屋子角落。
韦尔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手指已经紧了剑柄。
那一间间屋舍里,蜷缩著的,只是一个个早已死去灵魂的行户走肉。
另一间房子里的破木桶装著雪水和烂菜渣,这些就是居民的晚饭。
街角的墙下,堆著几具尸体,身上一丝不掛,赤裸裸躺在地上,毫无尊严。
一条野狗走过来,咬破了其中一具,森森白骨裸露出来。
“这—”韦尔低声开口,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忽然翻涌上来。
那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他和母亲,被关在奴隶贩子的地窖里的日子。
食物只是一团混看雪渣和穀壳的浆糊。
每一天都在寒冷和飢饿中熬著,每一个夜晚都听见有人在痛哭、哀豪,或者咽气。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蜷在角落里,抱著母亲,盯著黑暗发呆。
不知是在等一场奇蹟,还是等死。
他不想再去回忆。
可眼前这片土地,这些人,那目光里的麻木与绝望,就像是一面镜子,把他曾经的过往,一点不差地反射了出来。
如果没有路易斯大人他和母亲现在,也许还在那个地方。
或者早就冻死、饿死,被隨便扔在路边,连个墓都没有。
“是他把我们从那种地方,拉了出来。”韦尔深吸一口气,想要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可又忍不住后怕起来。
他从心底感激路易斯大人,是他把他们母子两从地狱中拉出来的。
由於韦尔也曾经经歷过这些,所以他看不得这些景象。
看不得那些人,像当初的他一样,被丟弃在人间地狱,无声地等待终点。
韦尔缓缓转过头,看向身侧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分明在问:您一定会做点什么的,对吧?
路易斯站在风中,双眼望著前方。
他看见了那一具具暴露在风中的尸体,那些麻木僵立的眼神,还有孩子们紧的拳头与目光中的不安。
即使在北境,这样的惨状也极为罕见。
路易斯突然觉得直接杀了麦金尼,反而有些可惜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然后回过身,在临时安置的营帐里提笔给埃德蒙公爵写信。
信的內容很简单,整封信加起来不过寥寥数百字,大致总结为三条:
麦金尼勾结盗匪,袭击赤潮领粮队,证据確凿。
自己已带人前来討个说法,过程中麦金尼剧烈抵抗,已於交战中身亡。
其领地目前情况极度恶劣,百姓如行户走肉,请公爵大人判断后续处置。
而这里的悲惨只要如实写出来,不需过度渲染,就足够让人读后眉头紧皱,
至於“交战中身亡”这个说法,路易斯不是在逃避责任。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麦金尼该死,罪大恶极,死得太晚了。
只是路易斯清楚,贵族之间讲究一个“说得过去”。
哪怕对方是混帐,但至少也是一名男爵,不能明著说“我看他不顺眼,一剑斩了”。
所以他给了一个勉强圆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还有点漏洞,但至少能让埃德蒙公爵有相信的理由。
至於公爵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写完封好信件,他走出帐篷,唤来隨行的疾风鸟。
路易斯將信掛在它脚腕上,目送它振翅而去,消失在灰濛濛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