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已经在低声討论,惊讶这项政策居然直接面向下层贵族。
“该计划將由我亲自统筹,保证公平、透明、不受干扰。”
路易斯说得简洁,却足以让那些边缘贵族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以往的大贵族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想爭取一点资源,只能靠攀附、靠输诚、靠苟活。
但现在,这位郡守亲自开了一扇窗。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只是敷衍的礼节,而是真切的期待。
路易斯也並不是想要做慈善家。
表面上这是一次普惠弱者、扶持边缘的小贵族之举,宽仁而高远。
但这不是慈善,这是分配权力的艺术。
“振兴基金”的资金虽来自赤潮领,却並非无偿恩赐。
只要资源下放,扶持落实,那些原本依附在其他北境大贵族羽翼之下的小贵族,自然会向更可靠的庇护者靠拢。
而路易斯这个將资源、资金与政策握在手中的年轻郡守,正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更关键的是,每一份扶持计划,都需要提交详尽的领地现况、资產估值、人员结构等数据。
在看似公开、透明、专业的执行中。
路易斯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小贵族地理与资源结构的摸底掌握。
並以此为基础,逐步建立起一个围绕在赤潮领周围、绕过大贵族控制的“直系藩属网”。
他不用兵,不动刀,只靠几道文书与几车种子。
就能打破大贵族对毛皮、盐矿、林场、驯鹿带等资源的垄断。
而一旦那些小贵族依赖上他,主动將財政、军事、甚至领地行政交给郡守府协助时。
路易斯便间接取得了他们的“土地控制权”。
这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收权。
不必通过战爭,也不需要剥夺封號,只需要让他们在“感激”中交出权利。
当然並不是所有人都真心信服。
在座的贵族中,並非没有聪明人。
他们或许还看不透路易斯的全盘计划,但那隱隱约约的掌控感、那一步步合围的安排,已足够让人警惕。
那不是一场单纯的议会筹建,更像是一场布好的局,而他们被优雅地推著入局。
可没人敢质疑。
毕竟昨日约瑟夫在这间宴会厅內发出的惨叫声,仿佛仍在耳畔迴响,冷汗未乾,胆气已折。
於是他们只是静静坐著,目光浮动,在掌声与应和中归於沉默。
隨著人群一道,归顺於表面上的“共议”。
心中那点怀疑和不安,被他们悄悄藏了起来。
藏在酒杯后、藏在低垂的眼脸下,也藏在那一句句表忠的掌声之中。
接著路易斯抬起手,像是要介绍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务:“最后一个议题,在议会机制確立的同时,我打算增设一支新的辅助机构。”
眾人一愣。
他顿了顿,语气却轻得像是討论明天的天气:“它將被命名为『监察署”。”
这三个字让,空气微微一凝路易斯语调平稳,像是在安抚不必要的恐慌:“它的职责並不复杂,也与你们无关,
如果你们一切循规蹈矩的话。”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监察署將会负责四件事:第一,確保税赋如期上缴;第二核查各领地战备建设是否达標;
第三,留意那些妄图勾连外敌、危害边防者;第四,监察我们议会成员的行为是否符合誓言。”
台下的贵族们没有立刻回应。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被风冻住的面具。
有人下意识地握紧酒杯,有人眼神一闪,转瞬又低头不语。
“你们不需要害怕。”路易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监察署不是为了监视你们,而是为了保护我们共同的未来不被败类所侵蚀。”
他环视四周,一字一句:“所以不要步入约瑟夫的后尘。”
这一句落地时,厅堂內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
连壁炉里劈啪燃烧的木柴声,此刻都变得格外刺耳、清晰。
原本还有些交头接耳的贵族们,此刻全都了声。
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
贵族们彼此交换眼神,眼底藏著复杂的情绪:狐疑、不安、挣扎。
但终究,全都被沉默吞没了。
路易斯目光锋利地扫过全场,语气忽然变得坦然:“如果诸位对监察署的设立还有疑问,我愿意听听不同意见,咱们可以公开討论。”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挑畔,甚至带著某种诚恳的余韵。
可正因为这份诚恳,更叫人心惊胆寒。
谁敢说话?
约瑟夫的惨叫还在昨夜迴荡,那画面在座诸人还歷歷在目。
再者路易斯刚才確实说了两件“大义之举”:议会確立、振兴基金,皆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时候谁若跳出来反对监察署,岂不是自己往坏人位置上贴?
反对“保护边防、查清税赋”的新政,那不就是—心虚?
场面沉默了数息。
没有人回应他。
路易斯点点头,似乎並不意外,语气平稳得近乎温柔:“既然如此,那监察署的设立,就这样定下来了。”
轻轻一句,钉下全局。
坐在他右侧稍后方的约恩,略微动了动手指,刚想起身说些什么。
但见全场无人异动,便只微微頷首,做了个“赞同並支持”的姿態。
韦里斯原本也准备好了一段措辞,要从制度设计角度合理化“监察署”的职责,辅以效率和治安的考量但此刻,他只需要露出一个略带欣慰的表情。
路易斯原本是打算让约恩稳住局势、韦里斯打出“为公为民”的论调,好让监察署以“眾望所归”的姿態浮出水面。
但谁曾想,竟如此顺利。
戏都没来得及演,路易斯就已经掌控了节奏。
监察署的设立,並非临时起意,也绝非路易斯信口开河。
这机关虽冠以“监察”之名,职责却远不止是监督议会。
他可以调阅其他领地的一切税赋报表,核对进出帐务与实际粮仓。
有权视察战备仓库、训练场、招兵情况,乃至亲临边防抽查军备。
记录每一位议会成员的表態、行动、私下来往监控一切不明联络、可疑通信与暗中串联。
甚至拥有密折直呈郡守的特权,绕过议会本身的制衡。
这是原本只属於“情报系统”的权力,如今被赋予了合法性与公权力的外衣。
再无“密探”之名,却行“鹰犬”之实。
且不受议会问责,唯郡守一人马首是瞻。
可谓是雪峰郡的东厂。
就在路易斯话音落地之后,掌声响了。
起初是三三两两,像投石问路。
一个坐在中间席位的子爵犹豫著拍了两下,看看没人反对,才加快了节奏。
接著,更多人跟上。
“啪啪,啪啪。”
鼓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整齐,像雪地上迫不得已的脚印,一串接一串,却没人敢停。
可掌声背后,聪明人们的心,早已凉了半截。
坐在最角落、原本与约瑟夫私交甚好的尤金男爵,此刻掌心冰冷,额角渗出冷汗。
他拍著手,脸上还维持著得体的微笑,甚至刻意迎著路易斯的目光点头致意。
但心里却像被人拿细针扎了一圈。
“监察署—这根本不是为了监督议会,而是要把我们一个个拴起来,用皮绳一圈圈勒紧。”
掌声如潮,在高天板的宴会厅內迴荡不休,仿佛在为一位新王加冕。
但就在这声势渐起之际,路易斯却抬了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便像刀割一般,
生生將这掌声斩断。
厅堂要时安静。
他没有急於讲话,只是站在那里,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像在做最后一次的点名。
確认谁臣服了,谁尚有余念,
然后他才开口,语气不再锋利,而是带著一种包容而沉稳的温度。
“今日之后,”他说,“雪峰郡,不再是一个鬆散的聚合体。”
“我们不再只是勉强凑在一起的家族、贵族,不再只是各顾各利益的棋子。”
他的语调缓慢却坚定,像在钉下一根根桩子,將人心固定在一个共同的方向上。
“我们是一个共同体。因为从今天起,我们终於有了一个方向,一条路,一把刀。”
他的声音低了些,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厚重:“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头一震。
路易斯微微一笑,那一笑不带锋芒,反倒显出几分近人的温柔。
“我信任你们,你们也可以信任我。
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话音落地,一股压抑许久的气氛仿佛终於找到了出路,厅堂內重新响起了掌声。
有些人拍得更响了,像是急於表忠;
也有些人拍得慢,像在衡量路易斯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