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傢伙不过是捡到了条肥地,又正好抱上了霜戟小姐的大腿罢了。”帕尔咬牙。
他不服气,自然不服气。
当初为了表现出“我靠自己也能开疆拓土”的气魄,他拒绝了总督安排的靠近赤潮的土地。
亲手挑中了寒雾河以南的狼原陂,根据情报那里矿藏丰富、有通商潜力。
可现实比他想像中更冷酷。
冻土开垦难如登天,直到最近二哥的支援,才好上一点,靠著一点点攒回来的口粮和士气才勉强苟住。
但他不承认失败。
“换做別人早就崩了,我能熬下来,已经是证明。”
他始终相信,只要资源齐全、支持充足,他绝不会比那个“靠命运眷顾的傢伙”差!
哪怕现在自己衣襟上沾看泥点,来赤潮的马车破旧发抖。
站在城门外看到那一排排红白绸带与列队的骑土,他还是在心里冷哼一声。
“就这点排场?哼,待我狼原起势,总有一日叫他们都看著。”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撑住这个“撑场面”的任务。
或许他也可以趁此机会,再见艾米丽一面。
就当是向自己证明:“她选错了。”
帕尔策马缓行於赤潮城街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四下游移。
他的目光原本是带著轻蔑的,甚至有些等著看笑话的意味。可一路走来,他的神色逐渐凝滯。
城门口岗哨森严,士兵持枪而立,盔甲亮、神情肃穆。
不似某些贵族门下的装门面的摆设,这些人是真的经歷过战阵的。
“喷,但也不过如此。”他嘴角轻挑,嘴硬道。
但这句讥讽只说出口一半,他便被城內景象堵住了话头。
街道乾净得不像是北境。
商铺外掛起红蓝丝带,孩童在巷口奔跑,有人大声喊:“快快!领主大人的婚礼要开始啦!”
更远处几个年长的孩子正围著小孩子讲故事。
讲的是那位在清羽岭一战击溃雪誓者、救出三座村庄的“赤潮太阳”。
帕尔牵马缓步前行,眉头微。
他看到身穿粗布的流民正在街角协助修路,有官吏在一旁指引路线,但几乎没有呵斥与驱赶。
身边的隨从同样异,忍不住道:“这秩序难得啊。”
“哼。”帕尔冷哼一声,仿佛在掩饰什么:“演戏演得挺像。”
可他自己也察觉,那话说得有点心虚。
城头上列阵的赤潮骑土,让他更加不安。那不是典型贵族私兵的鬆散模样。
帕尔认出这些骑士大多来自卡尔文家族,再看看自己的骑土,同为卡尔文家族出生,
怎么精神面貌差这么多。
他想挑刺,却发现根本挑不出什么。
“怎么可能才一年多。”他心底发凉,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样。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位年纪不过二十的“路易斯·卡尔文”,也许真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幸运儿。
走过主街,帕尔在一处铺著赤色地毯的广场遇见了熟人韦里斯·卡尔文,正与赤潮城的接待官打完招呼,缓缓转身,视线与帕尔对上。
两人彼此一顿,终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不亲近,却也没有到反目的地步。
“好久不见。”帕尔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
“是啊。”韦里斯点头,温和地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宴会厅,脚步相隔半步,交谈勉强算是自然。
“听说你那边春耕开始得挺早?”帕尔试探道。
“嗯,路易斯帮助我很多。”韦里斯语调平静,“已经划了三百亩地做试点区,种的是抗寒黑麦。今年———应该能收些口粮。”
他语气不紧不慢,既不吹嘘,也不遮掩。
“哦?”帕尔挑了挑眉。
“水车和播种工队也是从这里派下去的,”韦里斯继续道,“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生疏,但路易斯派的农官教得细,进展还算顺利。”
他提及“路易斯的帮助”,话语里带著感激。
帕尔听著,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当然听过传闻,说韦里斯在雪峰郡驻扎后就主动投靠了路易斯,甚至把封地规划都按赤潮那一套来。
原以为那是“依附换温饱”的下策,没想到此刻对方讲得这么稳当。
不像是在炫耀,却比炫耀还刺人。
“我们那边也差不多。”帕尔强作轻鬆,“狼原陂那边水系还算通,我让人先把地整出来。虽说魔兽有些扰人不过清得差不多了,春耕也动起来了。”
帕尔说著,一边用“也”“还行”“差不多”这类模糊字眼模糊了现状。
他不愿说那边冻层深、地翻不开,百姓散得快,夜间还得靠骑士巡逻才不至於营地失窃。
更不愿说,自己这一波能勉强种下的种子,还是靠二哥从南方运过来的。
他说完警了眼韦里斯。
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点头,没有追问、没有讽刺,反倒显得稳重得过分。
这一瞬间,帕尔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韦里斯越是这种低调认真,就越显得自己这边在打肿脸充胖子他扯了扯嘴角:“咱们都搞得也不错,一起做大做强。”
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想的是:“靠著自己弟弟的施捨过日子—真不丟人吗,,?
?
帕尔敷衍地应付了几句,之后两人又寒暄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维持著表面的体面。但直到分开,他心里都泛著一股说不清的涩味儿。
他是三兄弟里最年长的那个,而且出生最好,按理说如今也该是最稳当的那一个。
可如今再一比路易斯横空出世,战功累累,如今的赤潮城几乎成了北境的新星领地。
韦里斯虽然起步晚,却正赶上路易斯鼎力扶持,也混得风生水起,至少衣食无忧、政务成形。
而他帕尔呢?
领地魔兽横行,民心涣散,靠著二哥接济勉强立足,至今还没能把地整明白。
若韦里斯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混得最差的,反倒是自己。
他越想越烦躁,跟著赤潮侍卫一路走回客舍。
城道乾净,土兵肃整,连小侍童都彬彬有礼,仿佛这个地方不是刚崛起的新贵领地而是早已统治北境多年的旧贵族一般。
这让他的心情更沉了几分。
回到客舍,斗篷一甩,重重坐下。他眼神晦暗,掀起银杯,像是要一饮而尽,结果只浅抿了一口,憋出一句:
“哼———他不过是命好罢了。”
管家在旁恭敬勘酒,轻声提醒:“大人,此番前来,是公爵亲自授意的示好之行“
並非比高低论胜负。”
帕尔没有立刻答话。
他当然知道这趟来赤潮,是代表家族做出態度。
让他承认路易斯已非边缘之人,而是北境实打实的新核心。
他只是没料到,现实比他想像的更刺眼。
他本以为,路易斯纵有些许战功,不过是狗屎运罢了。
韦里斯不过是抱了路易斯的大腿,算不得本事。
可今日所见所闻—
帕尔脑中闪过那整齐的军阵、安稳的市集、有那些百姓嘴里敬仰的“领主大人”、韦里斯平静又坚定的语气他咬紧牙关,將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让他得意一阵。”帕尔低声道,“真以为凭几场胜仗就能坐稳北境——也太天真了”
可连他自己都听得出,这话里没多少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