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街道与宅邸正渐次点亮,烛火映得整座城池像被柔光笼罩的琥珀。
大厅前厅人来人往,城主府的管家与侍女脚步都没停过。
爱德华多见状,正准备回去休息,路易斯却亲自拦下了准备回房的爱德华多。
“三哥,”他笑著开口,语气中有几分恳切,“好久不见了,一起吃顿便饭吧。”
爱德华多微愣一下,隨后笑道:“现在可是你最忙的时候,我不该添乱。”
“不会麻烦,”路易斯摆摆手,“我刚刚吩咐下去的,小厅那边已经布置好了,菜也只准备了四五样,我也正好想静一静。”
他看著哥哥,语气轻鬆却坚定:“从帝都回来这么久都没见上一面,今晚若不多说说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爱德华多终於笑著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於是两人並肩转入偏厅,避开了喧囂与热闹。
宴席设在一间暖香静雅的小厅,木地板打理得一尘不染,炉火在墙角轻燃,驱走夜色初至的微凉。
窗户掩著半帘,外头隱约可见庭中灯影点点。
桌上菜色不繁,却温雅得体,是赤潮城擅长的地道菜式:清燉蔬汤、蜜烤香禽、特製熏鱼,皆是暖胃不腻之物。
厅中仅留布拉德利与两名心腹侍者隨侍左右,但退得极远,几乎无声无息。
“北境战后重建得如何?”爱德华多举杯,像是隨意一问。
“还算顺利吧。”路易斯含笑作答,“反正我这边已经基本恢復了。”
“我刚刚来城堡的时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也確实如此,你做得非常好啊。”
“谢谢三哥夸奖。”路易斯轻轻摇头,语气不卑不亢,“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罢了。”
“来之前父亲大人一直念叻著你治理有方。”爱德华多语带笑意,“我原先想著到底是怎样的治理有方案,简直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就替我多谢父亲掛念了,不过这点小成绩,还不值得家族太放在心上。”
“你这么谦虚,倒让人有些討厌的了。”
起初两人的话题都不急不缓,偶尔开点小玩笑,像是久別重逢的亲人,也像是初次试探棋路的棋手。
接著他们轻描淡写地谈起帝都。
关於皇帝最近“旧疾復发”、几位亲王在朝会上的异动、帝都流传的秘闻“
爱德华多像个和气的说书人,点到即止,却总能引出值得玩味的细节,甚至能让路易斯发出低笑。
就这样几轮酒过之后,路易斯渐渐看出了些端倪。
这位“三哥”,恐怕並不像他表面那般温吞。
他说话极有分寸,不会引导你说出不该说的东西。
但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把气氛引到他能听、能记、能判断的位置。
如果没有每日情报系统,而自己不够警惕的话,很可能会掉入陷阱。
路易斯微微眯起眼晴,笑容依旧温和,只是心中多了分提防。
他轻抿一口酒,装作隨意地眺了眼窗外夜色:“说起来,三哥,你知道吗—最近在我的领地附近,出了点怪事。”
“嗯?”爱德华多的目光略有一丝好奇,却依旧显得懒散,“怪事?你可別告诉我是婚前的新郎压力大到看到鬼了。”
“哈,若真是那样倒好了。”路易斯笑了笑,压低声音,像在说某种不便张扬的閒谈,“最近有支巡逻队,在森林边缘,捡到一个昏迷的法师,据说是在林子里被虫袭击的。”
“虫?”爱德华多微微一证,“法师被虫袭击了?”
“这可不一样。”路易斯勾起嘴角,眼神却冷了几分,“那人说,虫子会攻击活人也罢,最离奇的是,它们连尸体都不放过。”
“尸体?”爱德华多的眉头终於皱了起来。
“对。他们会操控尸体。”
那句话一落,小厅里一阵沉默。
爱德华多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后文。
路易斯也没有立刻继续,而是又喝了一口酒,仿佛要借这口酒让话语变得更“轻描淡写”一些。
“那名法师亲口说,虫子的行为不像野兽。它们配合得极其有序,几乎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貌似还保持了户体生前的战斗技能。”
爱德华多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回椅背,眼神变得深邃。
“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野外袭击。”
“我也觉得奇怪,”路易斯从头到尾,就像是在谈论一些有趣的事,“我派人去现场看看,你猜怎么样?”
他抬头看了看爱德华多,像是要確定这个兄长是不是已经听懂他言语背后的分量。
“结果几乎没找到完整的户体,血跡也很少。就像有人特意清理过现场。只留下了一些腐臭得不像话的味道,还有—-树皮上些许被灼蚀过的痕跡。”
这时候爱德华多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仿佛终於从“饮酒聊天”的语境中抽身出来,
换上了另一个身份。
他歪头想了片刻,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你说的那些虫子有什么特別的標记吗?比如顏色、纹路,或者形態特徵?数量方面呢,多不多?”
路易斯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回答道:“那些虫子非常小,小到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却能钻入人体,操控人的四肢动作,就像拽著傀儡线一样。
不是那种活尸乱走,而是有目的、有队形、有秩序的移动,至於数量我不知道。”
接著他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这种事我本不想声张,总督也让我別多说出去,可你来了,我就想著有些话还是要和自己人说说。”
接著就没再多聊这件事,继续谈论起帝都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聚餐结束,僕人撤下银盘,壁炉里火焰仍在燃烧,照著两人送行时那最后的寒暄。
可当爱德华多独自走回临时起居室时,他脸上的笑意却早已消散。
他走得不快,像在消化方才那顿饭后消食的“情报”。
路易斯的那些话语,一字一句仿佛还在耳边迴荡。
他內心已经下了判断了,这件事多半与自己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路易斯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