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方向对了,舆论与朝议自然会为他推波助澜。
而比起由自己出面去“请求”皇帝,那只会让皇帝防备大家族势力染指战功:
最理想的是由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出面,由其他家族来请命,这样既合帝国法理,又避自己嫌疑。
他目光一闪,脑中已有主意,最好是让北境总督自己掌管的嘉奖与分封。
儘管近年来皇帝陛下铁腕执政,狠砍八大家族权力,对所有旧贵族都多有防备。
但唯独一人例外一一北境的埃德蒙公爵。
他是八大家族之一,但地位稳如磐石。
他镇守北境四十余年,而且家族因此衰落,连唯一的儿子都为帝国战死沙场。
兵权、名望、皇恩,三者兼具。
几乎是帝国现今最被“信任”的老將。
而若由埃德蒙公爵牵头灾后重建提案,为北境各地倖存者爭取资源与政治豁免。
皇帝不仅不会否决,或许还很可能会“高姿態地同意”。
这就等於,把整块利益都会被推到了埃德蒙公爵的桌上。
而在这场“灾后善后”的大盘子里,路易斯至少能分到一大块最鲜美、最核心的肥肉。
因为他既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婿,又是这场战爭中少有的实际立下战功、且在战后维持领地运转的地方领主。
他的赤潮领,是目前整个北境保存最完整、军队编制健全、粮仓未失、民心稳定的政权核心。
远比其他半毁的领地与断壁残垣的驻军要强得多。
这一切意味著,无论帝国接下来以何种方式处理北境,路易斯都必须是被考虑的对象之一。
卡尔文公爵的眼神平静,但脑中已飞快运作,开始策划整个计划的细节。
首先不能让卡尔文家族出面。
若他贸然出手为路易斯爭取荣誉与封地,只会引来皇帝与监察署的警觉。
那位冷若寒铁的帝国之主,最忌讳的正是贵族子嗣借家族势力再起。
他不能动,但埃德蒙可以动。
若由埃德蒙公爵出面请求设立善后机构、封赏有功之人,不但合情合理,皇帝反而乐得“顺水推舟”。
“越是站在陛下对面求援的,就越容易被拔剑,而越是站在陛下脚边哭诉的,才最容易被封赏。”
卡尔文心中冷笑,打定主意,將埃德蒙家推上前台。
而第二步便是联合诸贵族、织成请命之网。
暗中圈定了几位关係尚稳,能在帝都议会开口的老家族,打算付出一些边缘领地矿权、採购权、物资、金幣等利益,换来他们的附议。
让他们来支持帝国设立『北境灾后封赏议案”。
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全体倖存者、全体功臣。
这封议案的主旨將是:
请求皇帝与帝国议会赐予北境战后善后资源与封赏权力,並设立临时性自治机构以稳定政局。
第三部,推动设立“北境灾后协商自治团”。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设立这个自治团体,看似是为了协助帝国“处理灾区、安置百姓、整编残军”,实则是为路易斯量身定製一个合法的统治平台。
团体將由埃德蒙公爵担任名义首领,路易斯自然而然地作为“赤潮领代表”进入常委席位。
爵位都是虚的,只有赤潮领保有人马、粮食、人口、治安、骑士编制,才是真正具备“治理能力”的存在。
帝国只需“下放自主执政权”,不需要掏一兵一卒,谁会反对?
而这场下放,本身就意味著合法权力与资源分配的默认授权。
而整个环节,卡尔文公爵完全隱身,他不会署名,不会站台,也不会发言。
他只需要让付出点財富以及资源,让这些议案自然地浮上来,由其他人发声、其他人推动。
而他在帝国贵族圈中影响力,將悄然推动这些齿轮精准咬合。
让皇帝看到的是,一场庞大的灾后合作运动。
而不是卡尔文家新贵在北境崛起。
思绪落定,卡尔文公爵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加密羊皮纸。
他提笔蘸墨,字跡如刀锋般果决流畅,每一笔都凝聚著冷静的权衡与家族利益的计算。
第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妹妹卡尔文·埃莉诺,也是家族在帝都的代言人。
他交代她如何在核心议会上斡旋、铺陈路易斯的战功,同时隱去过於扎眼的锋芒。
第二封,是写给埃德蒙公爵,他的亲家他以“共度危局”的口吻,言辞诚恳,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他重建北境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儘管提出来。
隨后几封,则是写给几位在帝都朝廷中与他交情不浅的贵族议政官。
他没有直接请求支持路易斯,而是以“北境共荣”“賑民有功”“帝国新秩序重建”为名,让他们支持埃德蒙公爵。
他吹乾墨跡,將每封信分装入带有家族秘印的黑色信筒中,並以不同等级的封印铜章封口。
片刻后一名管家悄然现身,將信收走。
接著他又隨手翻回那张通报的末页,原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战后名册,却在最下方看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帕尔·卡尔文,於终焉母巢战区失联,经確认,已战死。”
他手指顿住,视线微微一凝。
“帕尔?”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从某个久远而模糊的角落翻出一块落尘的旧牌。
沉默片刻,他的眉头没有皱,眼神也无悲意,只是在脑中快速翻检那人的轮廓。
“啊——.是他。”
“是我去年派去第二批开拓队的那一个,母亲是——艾丝塔?不,还是玛琳?”他顿了一下,
终究没能想起来。
“也罢,既然记不清,说明—本就不重要。”
他將那封信轻轻放下,指尖甚至未曾用力,就像对待一张废纸。
帕尔。
又一个没有撑过北境的人。
“死了就死了吧。”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確认一个帐目的结算。
儿子,他还有的是。
那些没有价值的,早晚要在权力的齿轮里被淘汰,而那些能活下来的,自然会爬上来。
这就是卡尔文家族体系的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姓氏的荣耀,姓卡尔文的,也可以只是一次用过即弃的尝试。
他重新坐正身姿,拿起新的文件。
余炽未尽的信纸被压在最下层,再无一丝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