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皇帝一声圣令,在眾人回首远望之中,在霍乾念有著某种预感的翘首期待中,远远地,只见一白衣染血,踏马飞来。
云琛將屠狼驹驾得飞起,英姿蓬勃,直衝霄殿。
她飞奔至前,翻身落马,跪倒殿中,高举起两本血跡斑斑的帐册,朗声道:
“草民拜见皇上!这里是玉家家主玉阳基多年来贿赂朝中官员的往来帐目!一干总帐皆在其中!是草民师父拼死从玉家拿出的!请皇上过目!”
梟泽接过帐册,瞧著云琛一身孝衣染血,忍不住目光颤动,低声问了句:
“江鸣他……”
云琛忍著眼泪,道:“师父已去。”
梟泽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嘆了口气,將帐册呈给皇帝。
皇帝却像是刚从愣神中缓过来,目光离开云琛一身白衣带血,並不看帐册,只道:
“拿与丞相过目。”
待倪鯤將帐册翻阅一遍,皇帝问道:
“朕今日所杀之人,可与帐册所记有出入,有缺漏?”
倪鯤恭敬道:“並无一人错漏。”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唏嘘,再也没有人跪倒在地,请皇上勿杀忠良了。
原来,这些年玉阳基贿赂朝中官员的帐,不只玉阳基暗中记著,皇帝也记著呢。
今日所杀,无一枉杀。
但若没有云琛拿著帐本出现,皇帝的千古名声只怕不保。
眾人终於反应过来,这场宫宴原来是皇帝早有盘算的“清剿”行动,是至自己楠国开元皇帝盛名於不顾的一场横行大义之举。
皇帝扶著龙椅站起身,扫视全场,一字一句威严赫赫而道:
“朕杀佞臣,无罪证亦杀之。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万民所系,岂为寥寥史笔所困?!”
好一个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好一个寧负千世骂名,只心系楠国万民的开国皇帝!
皇帝再次拔高声音,喝道:
“传朕令——命公主为极璃上將军!曹放为副將!领兵四万,前往西郊平叛!而后严查佞臣余党残寇!严惩同流之祸!诛叛党!清君侧!”
南璃君震惊不已,拜倒谢恩,却又看了眼霍乾念,犹豫著想开口。
皇帝自然看穿女儿心中所想,语重心长道:
“你的臣,今后便由你来封。”
明白皇帝所言,南璃君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隨后长身立於大殿前,高声道:
“本宫命霍乾念为巡司大都督!亲查玉氏谋逆贿赂案!罚没玉氏相干財物!如遇反抗!杀无赦!许先斩后奏之权!”
下令完毕,南璃君习惯性地看向皇帝的表情,如过去千百次一样,想去从那张森冷威严的面容上获得一丝认可。
只可惜这次,南璃君得不到了。
仿佛所有力气终於耗尽,皇帝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下那高高的龙椅。
隨著眾人惊呼,梟泽一个飞扑过去,以背相垫,接住了皇帝。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皇帝將三道圣旨传下。
第一道圣旨,言天下万物,有生必有死。此遗詔令国丧一切从简,不可穷奢极恀,哭临祭礼不可超过三日,不可禁百姓婚丧嫁娶,不可扰民生息。
第二道圣旨,覲公主为东宫储君,监国十年,丞相倪鯤为君辅,率禁军辅政。
第三道为密旨,交由丞相倪鯤保管,待时机合適之际颁告天下。
三道圣旨一出,宫內宫外一片哭声。
年纪大的百姓尚且记得当年皇后殯天时,皇帝如何悲痛到吐血昏厥,令全国千里悲声送之,开山毁田,大兴土木建造皇陵。
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竟简得不能再简。
回过头看看,二十年未再娶,何等情种。
再看这一手开创的楠国盛世,缔造辽阔疆土,令百姓安居乐业,其强悍令四方他国不敢来犯……
到这一刻,人们才说,这是个好皇帝。
大概是人们总对死亡有著天然的敬畏,更在人之將死时,才想起这人的种种好处来,才替其哀伤,替其惋惜,而觉悲伤不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