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们都知道了,是吗?”
霍乾念挨著她坐下,將刚从储缸里翻出的一个新鲜果子递给她,“恩”了一声。
他是知道了。
叶峮,绝,不言,包括荣易他们,也都知道了。
原本只是担心她的梦游症,想著既然她梦游来到伙房,那么她的心结多半和黑鳞骑兵的烟城营地的伙房有关。
眾人猜测了许多,想她当时潜入对方营地被抓后,也许被关在伙房殴打,也许见证了烟城的俘虏被虐待。
甚至最坏的一种猜想,令叶峮想到却不敢说出来的,是云琛可能被发现女儿身,被人在伙房侮辱了……
可当叶峮三人受霍乾念之命,连夜飞奔到烟城外的黑鳞骑兵营地旧址时。
看著那早已在敌军撤退时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伙房,那每一块木板上的斑斑血跡,叶峮心里罕见地升起异样恐惧。
他从一块木板缝隙里掏出一撮人的头髮,咬了咬牙,对绝和不言道:
“动手!挖泔水坑!”
很快,那些被黑鳞骑兵刻意掩埋掉的痕跡,一点点被翻出来。
头骨,肋骨,腿骨。
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有……
密密麻麻的骷髏残骨摞在一起,不见一块皮肉。
不言直接崩溃,趴在坑旁大吐特吐,呕得心肝脾肺都差点吐出来。
绝骇得头皮都炸了,整个人都是麻的。
到那一刻,他们才终於懂了这小半年来,云琛为何沉寂至此。
光是看著这些残骸,已足够让三个大男人浑身发冷,话都说不出。
可云琛啊,她却亲眼见到了那一切……
那些惨无人道的黑鳞骑兵,是当著她的面,將一个个活生生的老百姓……
讲述这些的时候,叶峮三人几度泣不成声。
他们可怜云琛,更可怜那两万烟城老百姓。
同时他们也终於明白了云琛的良苦用心。
她沉默不说,是怕一旦走漏黑鳞骑兵吃人的消息,会令全军震动,士气大减。
怕那些苦无战马、只靠两条腿跑著的將士,去与骑高头大马的凶狠敌军作战时,满肚子只有怕被俘虏怕被吃的胆怯。
军心若乱,这仗真真要未打先败了,怎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风光勇猛地打到固英城来。
“现在还不能將消息传出去。”云琛说,“得等我们的將士有足够的战马装备,有足够的信心时,再將黑鳞骑兵的恶行公布於世。”
“我明白。届时『怕』都变成『仇』,才是令全军勇战的上策。”霍乾念心疼地搂住她,“只是我的琛儿太苦了,若早些……”
他想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个人,让我来安慰你,替你分担该多好?
可话未说完,他已明白。
她根本说不出口。
若要她回忆复述那当时惨烈,无异於再逼她经歷一遍。
那种绝望和痛苦实非常人能承受。
况且是云琛,这个已將保护国家和百姓视为天职的傢伙。
这份眼睁睁看著烟城老百姓惨死的自责和愧疚,让她根本张不开口。
几个月前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此刻已布满阴霾。
“两万人,琛儿,你不是三头六臂的神,怎可能救得了那么多人?若换成我在那样的情景,我不可能做的比你好……”
霍乾念两手捧住她的脸,坚定地注视著她的眼睛:
“琛儿,永远別忘记,是因为你的防布图,我们才攻破黑鳞骑兵拒守的险隘。至此收復的每一寸国土,得救的一个百姓,都是你的功劳。”
云琛没有说话,她目光震颤,缓缓落下两行热泪。
他轻轻亲吻她的眼睛,心疼地抱住她,语气变得平静而森然:
“不著急。黑鳞骑兵做的孽,我们一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