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就算是太子和其他几位受宠的公主,也没有天天来皇帝跟前尽孝心。
颜雪蕊低头浅笑,道:“其他的皇弟皇妹自幼沐浴圣恩,儿臣好不容易才有父皇,自然要好好孝敬您,共叙天伦。”
宸妃当初把皇帝骗的那么惨,斯人已逝,人到暮年的皇帝已不再执着,但颜雪蕊和宸妃容貌相似,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说着这样熨帖的话,叫皇帝神色动容。
“要是他们都像你这么有孝心,该有多好。”
皇帝低叹一口气,又感伤起了贤王和太子。都是他的好儿子,他只想让他们争,没想叫人死。察觉到皇帝对顾衍的厌恶,颜雪蕊见势不对,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临走时,她问皇帝要了几个医术好的御医。此前她已经派人和武夫人通过气,命原来制膏药的大夫一同前往。
与昨日不同,她这回没有乘坐凤鸾,带的侍卫皆着布衣,低调走进方知许的院子。
……
一股熟悉的幽香钻进鼻尖,方知许缓缓睁开眼眸。
“蕊表妹——”
他太痛苦了,从膝盖往四周蔓延,他一度以为他要死了,如今是回光返照吗?
如果真是如此,他也认。
方知许含蓄收敛了一辈子,直到此时敢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
他的腕骨在素白的袖口下微微凸起,指节泛着病态的冷白,带着些许凉意。指尖距肌肤紧剩寸许,颜雪蕊瞳孔骤缩,几乎本能地偏过头。
顾衍不喜欢旁人碰她,尤其是男人。经年累月,仿佛刻在骨子里的规训,旁的可以商量,这条绝不能违背。
“知许表哥。”
她心有余悸地前后顾盼,这里没有顾衍,只有病榻上脸色苍白的方知许。
她艰涩道:“我叫了宫中最好的太医,你放宽心,没事的。”
“来人,快来人——”
方知许摇摇头,她不想叫他死,但他细数过往,也没什么值得好活。
“不用太医,蕊表妹,我想……想跟你说说话。”
他艰难地坐起身,抬手摸到脸颊上冰冷的面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还以为吓到你了,幸好。”
方知许低咳两声,他看着颜雪蕊惊慌的双眸,想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又想起方才她躲避的神态,最终作罢。
“表妹……不,现在不能叫你表妹了。”
温润的声音带着沙哑,方知许缓缓道:“阴差阳错,你竟真的是皇室血脉。”
“当年那门亲事,原是我高攀。”
全身刺痛,方知许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颜雪蕊,似要把她的脸庞刻在心里。
“现在想想,也许天意如此。我……我配不上殿下。”
她成了公主,方知许真心为她高兴。但同时,这么多年支持他的信念彻底倒塌,连渣都不剩。
她叫他忘了。
当年那场婚约,也是个笑话。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困在了二十年前。
她送来的膏药有问题,方知许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知道,罪魁祸首一定是顾衍。
方知许曾经阴暗的想,他一定要当着她的面戳穿顾衍丑陋的面目,他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给顾衍添个不痛快。蕊表妹重情,她永远不会原谅顾衍。
但见到颜雪蕊,他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问道:“蕊表妹,你现在欢喜吗?”
颜雪蕊点点头,喉痛酸涩,哽咽的说不出话。
“那就好。”
方知许又问:“听说你要和顾衍和离,我猜不是真的。为了平衡朝局,对不对?”
颜雪蕊点头,倏而,又摇摇头。
她特意命人把武夫人找到大夫带来,和御医一同研究药膏,武夫人却道,那几个大夫忽然不见踪影。
武夫人的性格她了解,她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骗她。她又骤然想起曾经和武夫人单独闲聊时说的话,顾衍拿出来点过她。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顾衍,也是她。
她害了知许表哥。
颜雪蕊平生最对不起方知许,她哽咽道:“你省些力气,别说话,那是宫中最好的御医,一定能治好你。”
“我没你想的那么纯良。”
方知许不想她难过,道:“你看我身边的义子义女们,哪个不比窈儿懂事,知进退。”
“我当初单单派她去你身边,她性子急躁,却最是衷心,我其实……其实只是一个不敢说真话的胆小鬼罢了。这一点,我不如他顾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