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和明薇小时候乖巧省心,她生他们兄妹的时候年纪小,两个孩子也小胳膊小腿,很好带。稚奴生下来就八斤六两,白白胖胖。身子壮,脾性也极为霸道,一有不顺心就哭,干打雷不下雨,折腾地六个奶娘精疲力尽。
在母亲怀里还算收敛,也叫颜雪蕊手忙脚乱哄了一会儿。颜雪蕊溺爱他,他这段日子喝惯了母亲的奶水,不愿意再喝奶娘的奶。平日颜雪蕊补汤喝的勤,往往喂他还有剩余。昨日和顾衍胡闹,全进了他的肚子,只好委屈稚奴。
“都是你爹的错,你回头闹你爹爹,不许哭了。”
颜雪蕊抱着沉甸甸的稚奴,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心中原本的空缺被填得满当当。
也罢,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她虽父母亲缘单薄,但她有这么可爱的孩子,想起顾衍说的“孙儿”,颜雪蕊当时既惊又怒,恍然在做梦。
无媒无聘,怎么孩子都有了?
顾衍当然不能对她说实话,况且在他眼里,阿依娜和明澜足够“两情相悦”,只道西戎女子不在意这些虚礼。等阿依娜生下孩子,便和明澜一同返京。
顾衍挑这个时机很好,身边养着一个爱嚎的胖小子,心里记挂着明澜夫妇,再惦记一下白鹭上书院的明薇,原本应该忐忑不安的颜雪蕊,在公主府过得有条不紊。
顾衍给她留了人,那支女护卫个个身后敏捷,她吩咐她们盯着外头的消息。过了两日,皇帝迫于群臣和西戎的压力,把顾衍放了出来。
顾衍出昭狱后,宫里再也没有人来请过长乐公主。
颜雪蕊原以为他会来公主府,等了两日,他毫无动静,只是门房处收到几车炭火,和一个精美的乌木匣子。她轻轻打开,盒内铺着一层洁白的素缎,把上面那支累丝嵌宝凤簪衬的光彩夺目。
凤身是用极细的金丝累叠编制而成,凤凰的羽翅栩栩如生,凤首高昂,眼眶处镶嵌两颗鸽血红宝石,红得泣血;凤喙处一颗硕大莹润的东珠熠熠生辉,整根簪子看起来华贵无比,闪烁着细碎的流光。
碧荷看呆了,颜雪蕊“砰”地一下合上,胸口惴惴,止不住乱跳。
“殿下,这支凤簪好美啊。”
碧荷满脸赞叹,她在宫中呆过一段时日,骤然反应过来,“不对。”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这……是不是逾制了?”
皇室中女眷皆可用凤纹,其中等级森严,太后用展翅翔凤,赤金为骨,东珠宝石随意铺陈,凤首高昂。皇后则是丹凤朝阳配牡丹,明黄的流苏垂于凤喙。贵妃、或者贵妃以下的嫔位则以凤穿牡丹,或者双凤戏莲,公主们更是有别。
未出阁的公主用蓬松羽翼的幼凤,天真娇俏,出阁的公主只能用半翔凤纹,点翠和宝石的色泽、大小不能超过长辈。皇室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尊卑不可逾越。
碧荷心道,这根凤簪,比徐皇后娘娘发髻上的都要华贵,公主殿下佩戴……不合适吧?
颜雪蕊闭了闭眼,连带着乌木匣子锁在床榻的暗格里,吩咐碧荷忘记方才的一切。
“别想,别问,别说。碧荷,你该去喂鸟了。”
颜雪蕊垂下眼眸,掩下复杂的神色。那只金丝雀一直放在院子里散养,碧荷按时喂水和小米,过了一段日子,也许是鸟类的天性,它竟拖着迤逦的长尾低空翱翔。
碧荷连忙禀报颜雪蕊,颜雪蕊道不用管,它想飞就飞走,想呆在院子里也不用驱赶,按时喂食。因颜雪蕊浅眠,碧荷烦死这只叽叽喳喳吵的金丝雀了,眼看好几次它飞过高墙,冬天到了。
外面冰天雪地,雨雪风霜。公主府修缮的匆忙,*没有来得及暖上地龙,只能在房间、大殿里烧上红罗炭,屋里暖烘烘,它自此后在屋檐下筑巢,院子里都不去了,冬日里养得羽毛油光水滑,彻底在公主府安家。
稚奴一嚎,它跟着叫,嘹亮的声音混着小儿响彻云霄的哭闹,这个冬天公主府不显得清冷。
***
对于京中的其他人来说,今天的冬季漫长而难熬。
先是皇帝骤然对顾太傅发难,太子态度暧昧,摇摆不定。接着西戎国书奉上,顾将军“起死回生”,重掌西北玄甲军,顾太傅再次有惊无险,官复原职。
不过此次,谁都看出来顾衍和皇帝的势如水火,这……臣子权柄再大,还能硬得过皇帝吗?顾衍想造反?
即使顾渊掌兵,西北和京城相距千里,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朝中胆战心惊,一片静默之时,皇帝中风病倒,太子监国。顾衍照旧去东宫为太子讲学。为替储君分忧,朝中诸事先报顾太傅批红,再报给太子审视。
事实上,凡事到顾衍这里已经做出决断,朝中那些太子党原本就是顾衍的拥趸,早习惯了顾衍干脆利落的风格,朱批寥寥数语,直切要害。他们配合得当,政要往往在通报太子之前便下达六部执行。皇帝命太子监国,太子无能,眼看要被顾衍架空了。
朝中不乏忠君爱国的臣子,顾衍这副做派,和窃国的佞臣何异?
有御史当庭弹劾,顾衍越俎代庖,藐视圣威,请顾太傅还政于太子。文人口诛笔伐,连皇帝都曾迫于压力把顾衍放出来,顾衍不同。
他这个人,只看当前,不在乎后世名。
顾太傅面对这些质问,面不改色,淡道:“大闹金銮殿,以下犯上,扰乱超纲。”
"斩。"
一连斩了数十人,连下几场大雪掩不住菜市口的血腥味,直到朝中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京城风声鹤唳,但在顾衍的铁血手腕下,京城无人敢出头,地方州郡和百姓的日子和从前一样,该上贡上贡,该纳粮纳粮,消息灵通的,知道如今京城是顾太傅掌权,恐怕要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