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素来喜洁, 他最多时一日要沐浴三次。
往日沐浴,他并不喜太过铺张,更不喜诸般香料澡豆, 不过今日, 他特意命宫人在汤池中增加了龙涎香,且在沐浴过后, 又在身上涂抹了太医院精心调配的香膏。
这香膏由珍珠等名贵药材精制而成, 细腻洁白,似兰似麝,均匀推抹开。
元熙帝站在一人多高的铜镜前,在雾气弥漫中审视着自己的身体。
宽大的龙袍下, 文武百官总以为那位帝王肤色过于苍白,身形过于削瘦, 但其实卸去一切后,他肩阔腿长, 浑身无一丝赘肉,精瘦结实。
他的视线微下垂, 看到自己绷紧的腹部, 以及怒张的姿态。
这是一个削瘦但足够雄性的身体,充满勃勃野心, 希望得到那个人的滋润。
她一定会记起自己,高喊着无隅, 之后他会爆发,会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此时宫人无声地上前,侍奉他穿上寝衣,墨色寝衣柔软轻盈,包裹住削瘦挺拔的身形, 腰带松松散散地挽上,于是苍劲有力的腰身便显出来。
当一切就绪后,他心情好极了,走出浴房,来到自己寝殿。
此时他的龙床上帷幔锦褥也都更换过了,一切都是最合适不过,就连夜明珠的色泽都是朦胧柔白的。
他要在这里,等着他的阿凝。
谁知道这时,就听到外面脚步声,还在外殿,内侍还没来得及通禀,不过他已经感觉到了。
他素来喜静,喜静的人往往耳力好,可以轻易分辨出这是李君劢的脚步声。
——想来也是,在这种时候敢来搅扰他,也就李君劢了。
阿凝身子不好,他当年并不想让阿凝生产,但那时年少,情不自禁,到底让她孕育,甚至还是双胎。
这于元熙帝来说,是最为悔恨的往事之一,以至于一对儿女生下来后,他总是不太喜,甚至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罪证。
不过因阿凝喜欢,他少不得在阿凝面前做出慈父模样,尽着为人父的责任。
他不知道阿凝是不是窥破了他的心思,临终前曾反复叮嘱,要他照顾好两个孩子,之后阿凝逝去,他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想到这是阿凝留给自己的骨血,他自是尽心尽力。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一味地包容,特别是李君劢对阿凝的敌意,更是让他不悦。
这时,内侍来通报,元熙帝面无表情地道:“宣。”
很快李君劢踏入寝殿,一进来,他就愣了下。
他虽年少,可也知道自己父皇生得过于俊美,五官实在是精致,美到了雌雄莫辨。
只是因他身居帝位,玉冠龙袍之下自有一番矜贵淡漠的威严,铁血手段又可镇压文武百官,是以世人一直忽略了他的外相。
可现在,柔软寝衣包裹住他颀长挺拔的身段,肤色冷白如玉,
乍看之下,竟是天人下凡,高不可攀。
李君劢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皇:“父皇?”
元熙帝淡漠地抬眼,有些不耐地道:“你来做什么?”
李君劢敛衽躬身,恭谨地道:“父皇,孟家一案,儿臣心中实有一事不明,还望父皇明示——”
孟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如今遭逢大难,自是上下心急如焚,便辗转托了李君劢的授业恩师,恳请恩师在李君劢面前美言几句,李君劢思忖再三,终是想来问个明白。
元熙帝心中自然明了,他的眼尾挑起一道狭长的弧线,淡淡地问道:“你想知道?”
李君劢:“是。”
元熙帝不紧不慢地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因为孟家的孟凤春野心勃勃,不遵宫规,竟然想诱惑朕的女医,朕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李君劢其实之前略有猜测,如今听得,简直是无言以对。
元熙帝继续道:“现在她已为孟家求情了,她既求情,那朕可以刀下留人,至于其它,暂且容后再议。”
李君劢:!!!
他陡然睁大眼睛,无法理解地看着元熙帝:“父皇,朝中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一切竟全凭那女子心思吗?”
元熙帝不解地看着他:“朕和你说了,那是你的母亲,是你母亲的投胎转世,朝廷大事怎么了,朝廷大事就可以乱来吗?不该可着你母亲的心思吗?”
李君劢一时窒息,无言以对。
元熙帝淡漠地敛袖,慢条斯理地道:“李君劢,你要想清楚,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坐在龙椅上——”
他顿了顿,抬起眸,看着李君劢:“因为我要站在最高处。”
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让她一目了然,才能让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李君劢深吸口气,他用极度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元熙帝:“父皇,她不是。”
元熙帝扫了一眼旁边的御案:“你看看。”
李君劢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上面是一份医案,他拿起来翻看,这似乎是誊抄的,写了一些心得体会,显然是寻常年轻大夫修习所用。
不过他很快发现,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竟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