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将几分密折摔到太子胤礽面前, 让他自己看。
胤礽一份一份看过去
勒尔锦剖腹验尸,从腹中取出了印着毓庆宫印记的金子……
保绶家人哈玉儿供称,他的主子二爷曾受四王府(安郡王府)王爷玛尔珲教导, 研习禁书……
德隆家人供称,自德隆阿哥得了印书坊后,保绶二爷常邀请德隆阿哥喝茶听曲儿……
湖南士子李烁词供称,他受两江总督阿山家人嘱托, 在京为难陈鹏年,让他租不到房子住,刻意雇佣地皮流氓骚扰其家眷,哄抬粮价,让其买不到粮吃……
湖南士子李烁词供称,阿山其家人嫌他对付陈鹏年手段低劣,辱骂与他,他便与好友齐思亭谋划, 如何让陈鹏年万死……
落魄书生周贤余供称, 京居困顿,偶然结识齐思亭, 齐介绍他到多庄印书坊供职,且齐保证他每月可从太子家人处领钱粮,他已领钱粮五月有余……
江湖浪人钱大龙供称,他从江南而来,受朱三太子家人嘱托,带着草莽兄弟脱身多庄, 可受其庇护, 见机行事……
胤礽将这看不尽数不尽的密折尽数摔到地上, 怒道:“无稽之谈!”
连不知道死了多少次的朱三太子都牵扯出来了, 简直荒谬至极。
康熙帝揉着生疼的眉心,道:“朕也不能理解,那个陈鹏年就那么招人恨,让你非要他死不可?”
康熙帝只说陈鹏年,胤礽明显愣了一下,试探问道:“勒尔锦、保绶、朱三太子这些人……”
康熙帝:“都是无关紧要之人,欲利用德隆行私心之事罢了。保成,似陈鹏年这样的耿介之人杀是杀不完的,你不但杀不完,还得利用他们为你做事,朕要教多少遍,你才能明白这些道理?”
胤礽确实不明白:“既然似陈鹏年这样的人有很多,那么,杀一个也不算什么?”
康熙帝:“你为君,他人为臣,你杀了陈鹏年,天下似陈鹏年这样的人就都不会服从于你了。”
胤礽:“天下并不是只有陈鹏年这样的臣子,还有似阿山、王士正这等忠臣能吏……”
康熙帝闭上了眼睛,太子……
竟执拗至此,已……改不过来了。
康熙帝也不知道,自己精心教养的太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太子不是不学无术,相反,他十二岁登阁讲书,能将鸿儒辩驳的哑口无言。
那个时候,他这个父亲是自豪的。
但现在,这种辩言之术用到他这个父亲身上,他只觉着烦躁和愤怒。
治国理政,是你辩嬴了天下就得治了吗?
这些年,康熙帝次次出巡都将太子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教他,治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你不仅要知道怎么烹,还需要亲自上手去烹,不能光站在那里看着别人烹。
索额图在的时候,太子还能听他传授为君之道,等索额图死了,太子彻底不听人言了。
索额图……
索额图!
此时,康熙帝鞭尸索额图的心都有了。
都是索额图教坏了他的保成!!
康熙帝缓了一会,不再试图让太子明白陈鹏年的重要性,他直接跟胤礽道:“陈鹏年被无辜牵连其中,朕会下口谕释放他,让他继续在武英殿修书,你以后也不要再为难他。这是圣旨。”
胤礽低下了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康熙帝重重拍了一下案几,怒问道:“你听到了没有?!”
胤礽跪下,直着脖子垂着眸子应声道:“儿臣听命。”
康熙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让他这么跪着,继续道:“雅尔江阿……执宗室之首尔,其姑、妹多抚蒙古,督造承德织造局、承德避暑山庄亦有大功。正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在朕有生之年,才不会屈就与你这个太子,这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这是他的可贵之处,朕希望,你也能紧守这份为臣、为子的本分。”
胤礽:“……谨遵皇上教诲。”
康熙帝心口突然骤痛,他不动声色,唤道:“赵昌。”
御前侍卫赵昌听命来到康熙帝面前,他身穿铠甲,腰悬长刀,未跪,只是略略躬腰询问道:“主子?”
胤礽心下嗤笑一声,他知道赵昌为什么不跪,因为跪下固然表示臣服,但是对主子的臣服同时,也是对敌人的臣服。
若是此时有刺客携刀剑而来,保护主上的奴才却是跪着的,哈,敌人的刀都要砍到主上的脖子根处了,护卫主上的奴才还没起身呢,等他起来蓄力拔刀,说不定主上的头颅已经落地了。
所以,真正在御前听命的心腹侍卫,似赵昌这样的,都是见主不跪。
外人只道御前侍卫荣宠非常,可见主见大臣不跪,其实都是卑贱之人仰望基石之时以奴心忖度主上心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