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徐潮却是叫住了他。
“德公爷,请留步。”
德亨停下脚步,见到徐潮朝他走过来。
德亨一礼,笑问道:“徐尚书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徐潮微微躬身一礼,对德亨道:“听说德公爷有一佐领就在左近,可否请德公爷派一二丁员家人帮忙做些力使,当然,户部会出雇佣费用的。”
德亨看了眼仓内忙乱的场景,到处都是重重的粮袋,干活的人却是不多。
德亨奇怪道:“徐尚书没有提前雇佣好做事的人手吗?”
徐潮自嘲一笑,道:“误判了形势,雇佣的力夫不够用的。”
德亨看了眼这位新任不到一年的户部尚书,一面心里琢磨着你不会被人给穿小鞋了吧,一面吩咐手底下的一个侍卫去跟旧太仓只隔了一条街的豆瓣儿胡同找佐领巴音调人来帮忙,徐潮还特地嘱咐那个侍卫:“多推些小车来……”
德亨一笑,就地和徐潮攀谈起来。
德亨实在是好奇,就问道:“怎么是尚书大人亲自来清点粮仓?”
徐潮笑道:“粮草可是大事,不容有失,加之去年江南旱灾,皇上为了平抑江南粮价,截留了两广湖广的漕粮给江南各州镇用来赈灾,运往通州和京城的粮食就少了,这不又要为八旗官兵发俸禄米了,老夫不放心,就亲自来看着查点一番。”
德亨听出来了,这位徐尚书,是怕粮仓里养了硕鼠,蛀空了粮仓,近几个月又没有新的漕粮运进来做填补,等到二月份禄米发放不出来,户部可就好看了。
户部的两位尚书,汉尚书徐潮是康熙四十三年委任的,是老人了,满尚书希福纳是去年新任的。
按说作为老人,徐潮对京中各大粮仓都心中有数,不应该有此担心才是。
不过,若果真有了纰漏,徐潮是老人儿,加之他是汉官,等真闹了出来,旗人希福纳未必有问题,他这个汉官,说不定要背黑锅。
所以,为了避免踩雷,徐潮决定亲自来检查一遍粮仓的仓储。
如果真发现了问题,他及时报上去,该查查,该斩的斩,该贬的贬……就都跟他没关系了。
徐尚书,是个老成谨慎的人呐,你看,即便做到了一部尚书,仍旧能拿着笔杆子跟个书吏一般仔细记录这粮仓的一切,负责又细心,看着一点官威都没有。
混在这些底层官吏中,他要是不自己说,谁知道他居然是尚书大人呢?
德亨对徐尚书十分佩服,道:“朝廷有尚书大人这等担当作为的务实官员,实乃我朝之幸,皇上之幸啊。”
徐潮笑了笑,对德亨的恭维不以为意。
德亨却是从他的这一个笑中,品出了一些“非我同类”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不过徐潮是汉官嘛,一些耿介清廉的汉官对满洲王公勋贵们看不惯又不敢说的形状是常态,这也是满汉之间的巨大鸿沟,徐潮能做到尚书位子,就不是那等愣头青,但他没被同化,说明他一些坚持还是有的。
德亨倒是没觉着冒犯,他就是觉着挺有趣的。
他还是头一次和这个时代的汉人官员走的这样近呢,这感觉,怪新鲜的。
徐潮和德亨说话的功夫,巴音已经带着手底下的兵勇们几十号人推车牵骡子的来了,徐潮看着胡同里面还未走出的人和车,一时间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唇角抽搐了一下。
偏让德亨给瞧见了,德亨不由问道:“徐尚书,这些人可还够吗?若是不够,我再去镶白旗叫些人来帮忙?”
徐潮忙道:“够了,够了,这些尽够用了。”
因为有他的人在,所以,德亨就多留了些时候,徐潮陪着,两人继续说话。
因为才送走了福顺等一行人,所以德亨就问道:“听说粤海关每年征收的税务当中,有七八成都归入户部支用,想来尚书大人对海关每年的关税十分了解,相比于以往,这两年的关税是升了还是降了?”
自康熙二十二年,清朝□□之后,在康熙二十三年和二十四年,朝廷开放海禁,先后设立了粤海关、闽海关、浙海关、江海关四个海关,地点分别在广州、泉州(厦门)、宁波、松江(上海)。
其中以广州的粤海关最为繁荣也最为重要。
徐潮不妨德亨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说实话,这有些交浅言深了。
德亨只是一个无差事的闲散国公,他打听这些朝中之事,目的为何?
这由不得老于世故的徐潮多想。
德亨一看徐潮这侧目的表情,就失笑道:“就是随口问问,您也知道,我大舅才离京去雷州上任,不免就多问了些,若是不方便,尚书大人不用回我就是。”
徐潮笑道:“关税历年税额乃是朝廷机密,恕老夫不能回国公爷了。”
德亨十分理解,连声道:“无妨,无妨。”
不过,徐潮话头一转,笑谈道:“若是国公爷日后入了户部任职,户部文书密档,就会任由国公爷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