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顶级丝绸,没有裁做贵人身上的华服,而是被随意做成了一个个不同形状的鼓包,用来垫靠主人的脊背。
福山太郎拘谨的像是跪坐在尖刀之上,德亨可就随意不羁多了,他半边身子陷在众多暄软的靠枕上,一只腿伸长,一只腿蜷缩,懒散的像是无骨的带鱼。
精致雍容的眉眼流转间,看到福山太郎一本正经的坐姿后,哀叹一声,也只得挺直脊背,正经盘坐起来,以表示对对方礼仪的尊重。
恣意,但有教养、有礼貌的小公子。
只是变换坐姿的一个动作,就让福山太郎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
芳冰用自带的红泥小火炉,现场烹了茶,给两人斟上,德亨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端起来,闻了下香,皱了下眉头,品了一下,放下。
福山太郎也品了一下,赞叹道:“福建极品茶叶,醇香浓厚……”
张先一五一十的将所有赞美话语翻译给德亨听,德亨听后,挥了挥手,芳冰出去一趟,拿回来一个半大的青花瓷罐子,放在两人品茶的案几上,推到福山太郎跟前,德亨道:“送你了。”
张先又是一大段话的翻译,福山太郎受宠若惊,又尴尬的收下了。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大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德亨这样的,一看就是傲慢无边的主儿,他只说了一句话,那个翻译就嘟嘟囔嘟嘟囔的说个不停,明显是在将他的话美化了翻译给他听。
但其实这些人不知道,他是能听懂闽/越语的,虽然不会说,但能大体听得懂。
德亨说的话,结合他傲慢的态度,说是送,其实就是赏赐。
无比自然的赏赐。
就好像做过无数遍一般。
这位小公子,一定是在家里当家做主惯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自然的家常便饭一般的赏人,还不让被赏赐的一方觉着被冒犯了。
如何拿捏这里面的度,是一门大学问。
品了一口茶,德亨示意了一下,芳冰说起了他们此行的来意:他们家公子头一次出来做买卖,想知道能从福山交易到什么货品。
而福山需要的,他们公子都有。
福山太郎说了福山能够交易的货品,很寻常的,一些鱼类、干海带、海盐、等海货,然后就是砍伐自虾夷岛的木材,再然后,就是一些贵金属,金银铜都有。
德亨兴致缺缺,芳冰热情请福山太郎出去看一看他们带来的货物,其实就是送客了。
福山太郎被送出来,开始和芳冰套近乎。
芳冰作为总管,似乎有些太过年轻了,但没关系,年轻才好糊弄嘛。
经过一番详谈之后,芳冰透露了德亨真正想要的东西:稻米。
福山太郎疑惑德亨要这些一看就是战略物资的货物做什么,芳冰稍微透露了一点:家中叔叔们不安生,垄断了□□越地方的贸易口,他们公子作为晚辈,没有法子,只能另辟蹊径,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贸易点,突破叔叔们的贸易封锁,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取得族中大权。
很简单的家族斗争,福山太郎信了。
要不然,实在说不过去,德亨为什么会跑到福山这么个重要、但偏僻的地方做粮、铁贸易。
从德亨这里离开后,福山太郎立即去到藩主府,便宜姐夫那里去汇报情况。
福山藩主正在为从哈喇岛(库页岛,意味女真人的岛屿)“逃”回来的渔民头疼呢,北方居然有强敌出现了,不是俄罗斯人,而是哈喇朝廷的人。
这让他气愤同时,又摸不着头脑,拿不准哈喇人什么战力。
哈喇人什么战力,显然比不上大陆人带来的珍品有吸引力,听福山太郎一通鼓吹之后,福山藩主有了请德亨前来一续的想法。
但福山太郎主张福山藩主礼贤下士,主动去见一见德亨,顺便欣赏一下德亨所携带享受的随身物品。
在等待买卖的闲暇时间里,德亨就在渡岛半岛闲逛,说真的,渡岛半岛上辈子他曾经来旅游过,和现在的小镇似的福山藩没有半点关系,这里除了一些和人,就是虾夷岛土著奴隶,以及,一些一看就是汉人面孔的买卖人和奴隶。
有一个买卖人见德亨驻足观看他们搬运货物,就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在下吴三,小公子有礼了。”
德亨用齐鲁方言回道:“鄙姓陈,阁下有礼。”
这个吴三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老乡,有礼,有礼。”
德亨换了闽地方言,笑道:“吴兄,在下福建福州陈氏。非齐鲁老乡。”
吴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如此,你是一眼就认出我是山东人了?”
德亨也笑道:“南方少有阁下这般高壮的汉子,便斗胆猜了猜,也没想着会猜中。”
吴三笑的更是畅快,道:“便是猜错了,也无妨,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凡从大陆而来的人,都能算是老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