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 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恰克图不比归化城,但雨水丰沛的七月,在南北蒙古草原上,入目大抵都是这样的旷野盛状。
原本德亨定的是赛马节举办三天, 但三天哪里够?
三天还不够闻讯而来的蒙古人和商队赶到恰克图的呢,所以,十天过去了,蜂拥来恰克图的人畜马匹只增不减。
德亨当然乐意看到如此盛况,别的不说,但凡来恰克图的马匹,只要不是太次的,他都要了。
现成的战马, 都不用他四处找人购买的, 自己就来了,这跟肥肉送嘴边有何区别?
对岸每日人声鼎沸的盛况, 看的河另一岸的鄂罗斯城的瓦西里和伊凡他们焦躁不已。
他们就如误入狼群的羊羔,被包围了。
圣彼得堡的最新消息还没有传来,他们都知道应该快了,但一天没到,他们就不得不忍耐一天。
且不说鄂罗斯人是如何焦躁不安,就说德亨, 原本是倚坐在高台上看人赛马夺彩头, 忽闻讯息, 惊喜确认道:“真的?”
柳家耀点头, 道:“是镶白旗和土谢图汗部的旗帜,人下属们没敢认,但哨探来报,是大阿哥和恪靖公主之长子。”
德亨是等不及去让人确认的,一个猛子翻起身,道:“我亲自看看去。”
德亨飞身上马,顾不得别人好奇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朝着草原之南而去。
从归化城到库伦,从漠南到漠北,要穿过中间一段长长的戈壁滩,高高的太阳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砂石不止是肉/体上的不适应和磨砺,还有精神上的煎熬。
弘晖自出生以来,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避暑山庄,承德一年富庶繁华似一年,去避暑山庄根本根本不算是出远门。
弘晖真正的出远门,就是今年跟随皇祖父康熙皇帝去多伦诺尔,然后又去了恪靖姑姑的归化城。
谁知道,他还是太天真了,此次求了差事来恰克图,才是真正的煎熬。
德亨,他每天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是在富贵锦绣乡里打滚惯的,怎么就宁愿在外过这样的苦日子,不愿意回京呢?
弘晖当然不会以为德亨不回京是大人给他安排了差事,不让他回来。
根本就是德亨自己变着法子的不愿意回京。
根扎布多尔济也是头一次出归化城。
以前他公主额娘怕他养活不成,将他养在公主府里,连去热河觐见皇郭罗玛法都不带他的,他只在皇郭罗玛法来归化城公主府的时候,才能得见皇家威仪。
这次皇郭罗玛法再来归化城,还带来了许多和他年纪相仿的皇孙,他和弘晖玩的也没有多好,在他听说弘晖请下了旨意,要去库伦,还要去恰克图时候,他按耐不住了,绕过了公主额娘,也去和皇郭罗玛法请旨,一同去恰克图,
谁知道,一说就应允了。
皇郭罗玛法还说,等他办完这趟差回去,就给他指婚,做额驸。
额驸不额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出门了。
只是,老家库伦,跟他想象中,似乎,差距挺大的样子。
说真的,他有些后悔往北来了,他应该请旨去热河的,听说那里有一座美轮美奂的避暑山庄……
“根扎布,你还好吗?”弘晖见坐在骆驼上的根扎布多尔济跟晒脱了水的柿子似的,都皱巴了,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
根扎布多尔济有气无力,带着哭腔道:“还有多久才到啊,不是说前面就是恰克图了吗,怎么走了老半天了,还没到?”
弘晖:“……望山跑死马,应该快到了。”
其实,他也快撑不住了,但是,他好歹年纪比小表弟大,就算难受的不行,他也得强忍着。
苏小柳见自家主子脸梢发白,就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递给弘晖,担心劝道:“主子,要不找个阴凉地儿歇歇吧?”
弘晖接过药丸,塞进舌下压着,眼睛迷离的看着远方起伏的草地,道:“不用,应该快到了,我似乎看到有人来了……”
苏小柳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睛瞬间瞪大,惊呼道:“是有人来了,好快!”
弘晖被他这一呼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坐直了腰身,呼唤并行另一头骆驼上的根扎布多尔济,道:“根扎布,快看,有人来了。”
紧跟在后的护卫当即打马上前,警戒起来,请示道:“主子,奴才先去打探一番……”
话未说完,弘晖惊疑不定道:“噤声!”
护卫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噤声之后,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