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的确在理清八旗诸王阿哥同时, 预备实施新政。
雍正帝已经年过四十,四十不惑,他是从领差做事的实权阿哥继任为新君的, 对康熙末年的政治上的弊端,他了如指掌,也有雄心整改,所以, 对如何实施新政,他心里是有一本账的。
新政,并不只是限于正课和盐课。
正课就是土地赋税,“摊丁入亩”解决的就是正课弊端。一言以概之,让小民有地种同时,朝廷能收上来更多的赋税,也就是正课。
盐课很好理解,就是盐税。
除了这两项根本大政, 还有官场风气、也就是吏治整改。
比如通过八旗兵丁军政五年考、各部院衙门官吏三年考、翰林院士子三年试考这些纳官选吏的人事部门, 裁撤腐败旧员,纳新人, 换活水。
另外还要治理议政大臣惰政、懒政,衙门捐纳、书办等小吏混政,翰林院、詹事府、诸王阿哥门下结党营私,地方大员、要员和部院大臣等交通勾连,混淆视听等等,都亟需理清。
可以说, 雍正帝要励精图治、荡浊涤清的势头很猛, 更有章程, 也相当稳。
“摊丁入亩”和盐课这两项关系到国库, 是在康熙最后五年就开始预热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康熙帝已无雄心,只为求稳,也就是雍正帝所说的“宽仁”,不管是对八旗王公宗室兵丁,还是对官员,都是和光同尘的态度,这种情况下,新政革新当然是推行不下去的。
当然,要是像德亨那样,暴力开道,不管不顾的将一切都打碎,必须重塑,否则就是一滩烂泥,体系都运转不下去了,那就必须要行动。
两淮盐政就是这样,就像一块混沌抱团藏污纳垢屎尿混迹的土墩子,先是被德亨打成散块,又被衍潢敲碎成土碎,下了一场雨,和成了泥团了,是照着原样捏起来,还是趁机塑造新型,就看皇帝这一双手怎么操作了。
康熙帝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以,他将德亨圈禁在澹宁居。但他还是犹犹豫豫,没有出手,采用了拖字诀,静看发展,试图让这泥团自己塑形,结果就是,他崩逝了。
于是,还摊在地上的泥团,落在了新君的手里。
雍正帝自然是要革新的,谁都以为,德亨遗留下来的两淮盐政这一个“果”,会是最容易收拾的。
俗话说得好,孩子安静,必定作妖。
捡现成的结果就是,得到的太容易,精力无处安放,就放在了酝酿这个结果的人身上。
但现在,雍正帝感觉到压力了。
没有诸王阿哥在里面裹乱,八旗乱象按部就班的治理就行了,但若是有哪位挟大义跳出来和他作对,那他就必须分出精力来应对。
这个时候,雍正帝就感觉出某人的好处来了,省心,还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安心。
虽然已经点了新的步军统领,但隆科多仍旧领九门事务,也就是说,监察百官密报皇帝这一块儿,还是在隆科多手里攥着。
雍正帝召见隆科多,询问近几日京中的安稳,其中就包括坊间诸多言论。
先问道:“建图书馆说明册的源头还没找到吗?”
隆科多道:“只能查到最初是从翰林院流出来的,这也是寻常。具体是谁的大作,已无从查起。”
翰林院多少士子,倒是谁都想认,但也谁都认不下来。还是那句话,没那个本事。
翰林院!
雍正帝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三王的门人所作。”
隆科多摇头,道:“不是臣看不起三王的门人,这说明册一看就是极度熟悉图书馆之人所作,三王门人向来只会捡现成的果子吃,自己是作不出来这样的佳作的。”
极度熟悉!
雍正帝迟疑:“那会不会是……”德亨所作。
隆科多显然知道雍正帝话未尽处是指谁、指什么,公允道:“定王此人,清高自傲,不屑小人行径,更不会敢做不敢当,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雍正帝点头,他也认为是这样。
只要德亨做了,就一定会承认,他承认了,也能承担这个后果。如果他开口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雍正帝:“翰林院、不,包括内阁学士中,可有谁是和定王走的近的吗?”
隆科多:“倒是没查到翰林院中有谁是和定王走的近的,有去他门下拜访的,嘿,拜帖都没投进去。
定王回京还不到两年,和定王走的近的内阁学士都是陈廷敬、徐潮那一辈,大多死的死,致仕的致仕,定王也看不上他们的故旧门生,平日更无交往。至于会不会有书信来往,这个就不好查了。”
书信方面,除非去德亨的国公府搜、查、偷,否则,光在外头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德亨这人,极度不爱结交,让想要投入他门下的人只能望洋兴叹。
雍正帝闭目在脑海中搜索片刻,问道:“会不会是张廷玉,朕记得,定王在澹宁居那半年,先帝就是点了他去给定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