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昌刚死那会子, 德亨整个报复的心熊熊燃烧,在脑海里模拟了一百个法子,将隆科多千刀万剐, 让雍正帝尝一尝失去的滋味儿。
所以,在岳兴阿再次拜访,德亨是做好了挑唆利用的打算,快速了结隆科多, 好出了心中的恶气。
当他在花厅里等待岳兴阿时候,永琏踢着小皮球找了过来。他这个年纪,跑跳已经很稳当了,德亨就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带着他踢球、踢毽子、跳绳、跳皮筋等,消耗他过剩的精力。
看到永琏,德亨霎时间冷汗涔涔。
惊觉,在他亲手算计人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双手染血, 如果持身不正, 杀了人后,他还有勇气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拥抱妻儿吗?
隆科多是该死, 他可以死在律法之下,可以死在仇人的报复中,死在政敌的攻讦中,唯独不该死在自己充满恶意和戏弄的报复中。
不是隆科多不应该,是会脏了自己的手。
隆科多不值得他这么做。
赵昌不是他的至亲,感情上, 也没有亲密到需要他亲手报仇的地步。
赵昌的死, 虽然心痛, 固然遗憾, 但更多的,是让他感觉到了冒犯。
打狗要看主人!
他身居高位,大权独握,俯视世间,说一不二。他庇护的人,理应在他的羽翼范围内平安喜乐,而不是像赵昌和刘狗儿一样,被人粗暴的拉出来,裁决生死。
这两人的死,尤其是刘狗儿这个无辜者的死,就像狠狠扇在他脸上的一巴掌,疼,但更多的是羞辱。
他定亲王,在雍正帝和隆科多眼中,算个什么东西!
这才是让他愤怒到要杀人的根由。
而且,无人敢、也无人能阻止他。
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差点让他迷失在权利中,走上一条不归路。
隆科多只是一个符号,他可以是跳入自己眼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王公大臣甲,是普通官员乙,是自己的属下丙,是街头巷尾的丁,是商贾、是士绅、是普通百姓……
这些人,难道只是因为冒犯了自己,自己就要给自己找合理的理由,然后理所当然的要了他们的命吗?
有一就有无数次,隆科多会是那个开头。
他执掌大权,俯视众生,如果只是因为讨厌一个人,就用自己的权势轻而易举的杀人,那他跟视人命如草芥的隆科多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幸好,幸好!
他及时从这团名为“杀隆科多理所应当”的迷瘴中清醒了过来。
隆科多罪孽深重,他是一个该死的人,杀了他,是替天行道,能避免很多人因他遭受人祸。
这是一层美化了的外衣,更是师出有名的旗帜。
这一层理当如此,成为德亨问心无愧的理由。
但不能掩盖这层合理的旗帜下他因赵昌和刘狗儿之死滋生出来的阴暗报复的险恶心理。
他不能自欺欺人,无视他已经被权利腐蚀,有歪斜倾向的本质。
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是他一直在教儿子的道理,而他这个做阿玛的,身体力行的,又是在做什么?
他就是这么给永琏做榜样的吗?
惊觉到自己的错误,德亨羞愧不已。这个错误还没有犯下就已经被他察觉,他又庆幸不已。
隆科多仍旧会死,他如果一定要搞他,拿就必须立住大义的脚。
至理,至性,至正。
德亨写下这六个字,让人送去给萨日格。
他们兄妹共勉。
对岳兴阿,他要改变一些策略才行。
同盟?
不是德亨看不起他,岳兴阿这样的人,还没有资格上桌。
他本质上是和他的父亲隆科多一样自私残忍的人,毕竟他们父子自小生活在同一个环境,受到同一个价值观的熏陶,但他却没有隆科多的心智和手段,就像一个低配版的隆科多。
大概是还年轻,又一直被打压的缘故吧。
但没关系,现在,我先给你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让你势如破竹。
对德亨能见自己,岳兴阿有些受宠若惊。
每次来国公府,最多是管家接待他,偶尔萨日格会露露面,跟他说两句话,纳喇夫人也会前后脚的出现,然后骂他一顿出气。国公叶勤,嗯,老丈人顶多就是路过,然后斜斜看他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