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
苍茫天地间,落日犹如一道殷红的血指印。黄沙上绵延出长长的车辙,通往一辆四驾马车蹄下。车驾前后跟随了二十个士兵,一个姓洪的随队将领。桑千意骑在马上,若即若离跟在最后。
这是猖国的和亲车驾,华美的刺绣篷布里坐着公主重姒,她的美貌扬名四海,甚至传到了离国皇帝的耳中。她刚刚年满十六岁时,皇帝的和亲旨意送到了猖国的王城。她的父亲懦弱无能,没有一丝反抗便送出了自己的女儿。
当她到达离国玉京,年近七十的皇帝将亲自出城,把她迎进雕栏画璧的皇宫,封她做他第五十八个妃子。从那以后,她将困在四角皇城中,用终生去等待一个老人的宠爱。
不过这一切跟桑千意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昨晚碰巧路过的路人,顺手搭救了一下遭遇鬼打墙的车队。等找到界碑,她就要离去。
夜色将至,车队停下来扎营。洪将军策马过来,请教她接下来的路线。她一个异乡人,根本不认得路。奈何这洪将军自从遇见鬼打墙后,什么事儿都要来问桑千意一嘴,生怕又碰见什么恐怖的事情。
桑千意敷衍完他后,扎好马匹,钻进被子。天黑得很快,不消多时便有无数星子高悬。她进入梦乡,忽然惊醒,转身拔刀。她的被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略带惊恐又略带好奇地瞧着她。
车队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女人——公主姒。
“我是,你的公主。”重姒离国话不太好,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为什么在这儿?”桑千意蹙眉。
“给你侍寝。”重姒把两手枕在脸颊上,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桑千意:“……”
她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和桑千意一起睡觉。
重姒说:“我一个人好害怕。你好厉害,我要给你侍寝!”
“不行。”桑千意把自己的被子拽回来,“请回。”
重姒眼巴巴看着她,好像要哭出来。
桑千意没管她,卷起被子自己躺下睡了。闭上眼睛不久,有水滴一颗颗打在她脸上。她皱着眉睁开眼,看见重姒在她边上流眼泪。她起身,卷着被子离她远些,继续躺下睡觉。然而脊背上始终有一道幽怨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再一次睁开眼。
重姒以为她睡着了,蹑手蹑脚爬过来,钻进她的被子。桑千意一动不动,默许了她的行为。等她躺好,桑千意终于获得安宁,闭上眼睡觉。
此后两天,重姒每到夜晚就钻进她的被窝。到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桑千意发现自己被她当抱枕抱住,口水淌到肩膀上。桑千意把她拨开,让她回车驾上去。
可她变本加厉,不仅晚上过来纠缠,白天还闹着和桑千意一起骑马。要是不让她骑,她就绝食。洪将军哪敢怠慢这小祖宗,跑到桑千意这儿游说,还许诺桑千意让她进入离国玉京的大牢,去搜集死囚的最后一口生气。
于是,重姒如愿以偿骑在了桑千意的马上。
“我可以叫你千意吗?”重姒抱着她的腰,眨着眼问。
“不可以。”桑千意面无表情。
公主听不懂人话,已经自顾自叫起来了,“千意,千意,千意。”
这家伙跟复读机一样,叫起来就没停了,叽叽喳喳的。唉……桑千意很头疼。
他们离烈阳关越来越近,进了烈阳关就是离国境内,再走上五天的路程,便能到达玉京。重姒肉眼可见地哀愁起来,每天都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到晚上,她躺在桑千意的身边,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睡着。桑千意被她折腾得也睡不着,她有些感动地问:“千意,你在陪我熬夜么?”
桑千意沉默。
重姒说:“你这个人,关心我就直说嘛。你总是这样,面冷心热,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聪明,能感受到你的心的。”
桑千意:“……”
她抱住桑千意的手臂,泪盈盈地说:“千意,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长得太美了,男的想得到我,女的嫉妒我的美貌,他们和我在一起都不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交到过真正的朋友。你呢?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吗?”
“不是。”
“哦……”重姒有点失望,尔后又很自信地说,“那我肯定是你最好看的朋友。”
桑千意想让她闭嘴,委婉地表示:“睡不着,可以闭目养神。”
“我不要,我要多和你说会儿话,我们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桑千意的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么?”重姒神秘兮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