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玉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但隐约猜到一些。
于是她脚步顺势停下。
侧目看着他,她等着他出声。
紧接着。
便见到他靠近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他走得有些太近了,身上的兰香铺天盖地压下来, 好像藤蔓或是蛛丝, 一点点在她身边织就了一张网, 想要将她牢牢网在里面。
几乎再伸一伸手,他就能揽住她。
谢延玉感觉有些太近了。
她想往后退一些,却被他抓住了手,听见他说:“之前答应我的事情, 我不相信你不记得了。”
果然是这件事。
从见面到现在, 谢延玉一直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再和她提起这事。在她看来, 他是一个很偏执的人,抓住了什么就会死死抓住,头破血流了都不放手, 他与她做了一桩交易,又怎么可能不提?
一定会提。
只不过是选择了现在提而已。
屋中再无别人, 偏执的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相信她不记得了,也不准备给她忘记的机会。因此, 为免她真的忘记,在她开口前,他呼吸打落她耳边, 补充道:“你答应过的, 帮你拿到心魔镜,你就会喜爱我。这是我应当得到的报酬。”
谢延玉应声:“嗯。我记得。”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在喜爱我,或是试着喜欢我。
“在马车上,我提到这件事, 之后便不了了之。方才我就在此处,谢承瑾走后,你却也转身想走。你将我当作空气,是不是?你并没有做到你的承诺。”
贺兰危将事情一点点拎出来说。
他语气倒是很轻柔,似乎略有困惑。
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谢延玉知道这是他要开始发疯的前兆,接下来若是哪个答案不合他心意,他就要开始流泪。
但大概率,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满意,因为他心中清楚她并不那么喜欢他。
他只会歇斯底里一遍一遍地逼她重新说,然后一边哭一边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即使他现在看不见,但视线仍旧会黏在她身上,然后掐住她的脖子,以前会很用力地掐,现在会轻轻地掐,然后要求她看着他爱着他,不然就一起去死。
谢延玉其实有些不理解。
他的所有变化都有迹可循,并不突兀,但她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也可能是因为她之前做过一些折辱他的事,说过一些折辱他的话。
所以他变成这样。
好可怜,好爱哭……
谢延玉想着。
果然下一秒,就感觉他的手爬上了她的脖子,像是想要掐住她的模样——
贺兰危也确实想要掐住她。
不用太大的力气,但他不知道要将她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她怎么能够这样平静地应下刚才的话,说她记得她承诺过。她明明记得却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是因为不想?为什么不想?她就这样讨厌他,难以接受他,自己答应过的事都能因此作废吗?
他想要得到属于他的那一份报酬,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震慑她,去威胁她。
一如既往。
然而手落到她脖颈处。
就听见脑中传来头牌的声音。
对方与他传音入密:“虽然您也没用力,但别、别掐她!公子,想一想我之前教您的,您之前都做得很好,不是将她的兄长气走了吗?现在换成直接面对她了,您也不能一面对她就丧失理智了啊!示弱,您要示弱啊!”
贺兰危没有将手拿下来。
从在伎馆遇见她开始,他其实从来没有和她像这样直接地交流过,都是当着别人的面间接说上一两句话,他一直在用头牌教习的方法,但从始至终,仍旧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无非表情细微地变一变,显得可怜一些。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低下头,真正地示弱。
真正地,切实地将自己放低。
他认为自己做不到。
也不会做。
他怎么可以?
但这时候,长久的寂静后,他听不见她的回答。
于是终于在脑中与头牌传音,问了对方一句:“倘若示弱无用呢?”
头牌道:“有用的,一定有用的!”
贺兰危语气很淡:“若无用,我就杀了你。”
*
谢延玉感觉到,贺兰危的指尖动了下。
她其实不太想回应他。
因为感觉到他又要发疯,她不想和疯子说话,说什么都没用,还没张嘴就感觉到一点烦躁。
但她如今知晓,他无法真的伤害她,像是猫被剪掉能挠人的指甲,即便亮出手爪威慑,也毫无攻击性。她只要随意一挥手,应当就能打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