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倒还真被他唬到了。
先前的气愤被一丝恐惧代替,握着手的银子伸到一半,犹犹豫豫要不要还回去。
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将驿卒抬起的那只手按了回去。
“蔺郎中当真是好大的官威,我竟不知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之理。”
裴珣笑眯眯地对着蔺博年笑着,只是眼里的笑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蔺博年仍在嘴硬:“都怪这驿卒来的太晚,要不是耽误了时辰,大伙儿现在都已经吃饱喝足回房休息,何至于将此浪费。本官……本官……”
他说着,竟还颇有几分无赖的气势:“本官这也是怕就此放着造成浪费,这才叫着驿卒将此送回去退掉!”
裴珣惊讶道:“怎么会?蔺郎中莫不是年老昏花了不成,我们不是人吗?”
蔺博年:“啊?”
裴珣继续道:“既然蔺郎中如此客气,又只是担心这羊没人吃放着浪费了,这便好办了。”
裴珣一手勾着蔺博年的肩膀,将人往另一边带了带,一只手更是贴心地又拍了拍,压低了声音说道:“圣人近来最是厌恶朝中某些官员以权谋私,以大欺小,蔺郎中方才这行为若是落在了有心人眼里,便是一顶帽子扣下来,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蔺博年被他说得心中一跳:“什么!”
裴珣:“再者你也看到了,咱们刑部多的是人虎视眈眈,觊觎着你这位置,你瞧方才那几个,还故意寻着你的错处,当众给你难堪。若是你欺压驿卒的事情被闹大了,你看这几位明儿会不会偷摸着去御史台参你!”
蔺博年越听心中越慌,竟没发现自己方才那行为居然可以被人来拿捏做文章!
他心惊道:“那我当是如何?”
裴珣意味深长道:“现如今我们这几位可都是能替蔺郎中作证的。这羊,您确实是差了驿卒去买,银子也是当场结清,未曾拖欠。”
蔺博年狐疑地看向裴珣,这人会有这么好心替自己作证?莫不是之前自己一直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若是如此,倒还真是自己心胸太过狭隘,冲着裴珣拱手道:“之前是我失言,还望裴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无碍无碍。”裴珣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至于怕这羊无人食用造成浪费的问题,蔺郎中更是不必担心。”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这群人,说道:“我等就算是为了维护蔺郎中的名声,也定当在所不辞,会将这只羊尽数吃光的!”
蔺博年:“……”他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相顾无言的时间里,裴珣已然对着那驿卒使着眼色,让他悄悄地离去了。而丁復和孟淮两人听完他那一通长篇大论,从沉默到喜形于色。多年来的默契更是让他们两个无需多言,便一人拎着羊头,一人扛着羊腿往后厨的方向走了。
剩下的黎书禾更是被他们这一番骚操作逗得忍不住笑出泪花,而后跟着丁復和孟淮,迈步去厨房的方向。
她一走,陆怀砚也沉默着跟着走了。
大堂中只留下裴珣和蔺博年二人。
裴珣语重心长道:“既然此事已经解决,那蔺郎中也早些上楼休息吧,我也不耽误你了!”
说完,身影也跟着钻进那后厨,消失不见了。
空荡的驿站大堂里,只剩下蔺博年独自一人,被呼呼而至的晚风吹了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只羊是他付的银子啊!怎么还平白便宜了大理寺这群人!!
……
大理寺的人白得一只羊,还是从那讨厌的蔺郎中手里薅下来的,心里是无比畅快。
几人一同协力将这只羔羊处理干净,黎书禾又做了一大锅的羊肉泡馍。
除去他们这几人,还特地分食了大半给这里的驿卒们。
汤底清亮,鲜而不膻。软烂的羊肉和掰碎的馍块混在这羊肉汤里,一碗下肚,暖胃熨帖,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驿卒们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吃食,又见大理寺这群人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更是对他们心生好感,说的话也未免多了些。
其中一人啜了口浓郁的热汤,又咝气道:“这几日不知为何,从长安城前往这洛阳去乘坐漕船的人当是越来越多,我瞧着再这般下去,咱们这驿站怕是都不够住的!”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嘛!你就光瞧这附近的客栈,一个个生意也是红火的很,比以往都好上了不少。”
陆怀砚听他们说着,问了句:“为何最近的人数特别多?”
“那谁知道啊——”一名身形矮小的驿卒答道,“咱们这前往洛阳的大人们多,那些个去客栈打尖住店的,我看还有很多是胡人。”
“就您这碗羊肉汤,那是那些个胡人们的心头好,若是让他们尝到了,必然可以大赚一笔!”
一开始去帮着采买羔羊的那名驿卒也说道:“还真是如此!我方才去帮着买羊的时候,就瞧着村里有好几个客栈的伙计也在那买羊,听说就是住宿的那几位胡人点名要吃着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