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缨接了一句:“难道有些事情,你还想瞒着我们两个?”
陆怀砚看着自己的耶娘,全然没有方才那副逗乐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认真的神色,他内心千头万绪,自己尚且没有梳理清晰,又怎么好把他们一同拉扯下水。
他沉默许久,这才说了一句含糊的话语:“她……她的父亲,确实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他,而且……”
霍云缨突然笑了一声,打断了他:“我说禾娘怎么看着这般眼熟,想来是故人之女吧。”
陆怀砚心头一跳。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
当时他尚且年少,他的父母都能放心地将他扔给李老太爷教导,当是与他们一家人十分熟稔的。
陆钧叹了口气:“当年你年纪小,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有当着你的面提起过此事。这么些年过去,每每想到此事皆是一阵唏嘘。若真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说什么畏罪潜逃,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我想他也定然不会一辈子躲着当缩头乌龟,只是静待时机罢了。”
“要做什么事,你们就去做吧,我和你母亲,永远都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霍云缨头一仰,更是无比地豪迈地说道:“别怕,大不了我们扔下长安这一切,咱们一家人一同躲到西北的深山老林里去!”
陆怀砚心里动容。
他们二人自小就没怎么约束过他,一切都随他心意,任由他自己选择。原以为只是他们两个心大,又忙着过自己的生活,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如此开明。
想来,其中也有为昔日的友人愤愤不平的缘故吧。
陆怀砚叉手认真地行了一礼:“让你们替我操心了。”
“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儿,阿娘自然是会偏袒于你。所以……”霍云缨笑道,“什么时候再把禾娘带回家里来呀?”
陆怀砚:“……”
……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秋去冬来。
这段时间以来大理寺每日都是灯火通明的,对着这些从吴州带回来的人是审了一宿又一宿,卷宗都写了厚厚的一叠,最后呈于圣前。
乾德帝看着这些证词、证物,对着下首的陆怀砚不禁皱眉道:“所以,你是想说明什么?”
陆怀砚一撩衣袍跪下,把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说了出来:“圣人可还记得,当时在万寿节,允了臣一个恩赐。”
乾德帝蹙眉问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陆怀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还请圣人应允,重审崇乐十二年的那桩科举舞弊案。”
说完,“咚”的一声,以额贴地,
“混账!”乾德帝怒道,“仅凭几个胆大妄为的罪犯供词,就妄图把事情推到十几年前的旧案上,朕看你也是糊涂了不成!”
陆怀砚:“还请圣人明察,卷宗中写的清楚明白,不仅是当年的事情,他们这群人这些年来不知悔改,还一直收受贿赂银两,环环相扣,与礼部一同借着科举的名目大肆敛财。”
乾德帝:“现在的事朕不过分,你继续查下去便是。但当年的那桩案子,你可知这桩案子是由先帝亲自过问,三司会审定下的?”
陆怀砚:“臣知道。”
乾德帝:“那你又可知,当年的主犯李崇伏法后畏罪自杀,其子更是畏罪潜逃,至今不明下落。”
陆怀砚:“臣也知道。”
乾德帝:“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说出这话来?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太过宽厚,让你以为可以以下犯上了!”
一叠奏疏从上首扔了下来,砸到了陆怀砚的脚边。
对于一直以来仁厚著称的乾德帝,尤其是对陆怀砚格外恩宠的圣人,显然已是气急的征兆。
陆怀砚把头抬起,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又掏出了几份纸张,起身呈了上去。
“圣人,臣并非空穴来风。”陆怀砚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这是崇乐十二年几名进士的考卷,还请圣人仔细辨认这几份考卷有何不同。”
乾德帝拿至眼前细细查看了一番就要破口大骂:“这是谁的考卷,简直是一窍不通!”
这等卷面,怎可成为进士!
陆怀砚笑了一声:“圣人再往后翻,可以看到这几张狗屁不通的文章,在考场里所用的墨水皆于其他人不同。”
乾德帝:“朕怎么没有发现有何不同?”
陆怀砚道:“一般普通的墨痕,深而浓,字迹正常。独独这几份,都是一样的浅而淡,同样的在‘礼’字上弯钩特别又进行了加重,只有仔细查看才能辨别。”
“崇乐十二年后,先帝实行了考卷誉抄的政策,所有考生的考卷皆由誊录官用朱笔重新誊写试卷,此举就是为了避免考生在卷面上做标记来进行舞弊。”陆怀砚继续道,“请圣人再看,崇乐十二年后这里的几张考卷,被誉抄后,竟与之前的内容完全不同。”
乾德帝将写着一模一样的名字的考卷放在一起比对。
果然!两份卷子,初始卷面所答内容一塌糊涂,而被誉抄后却是有理有据。
陆怀砚:“从以墨迹来进行标记区别,再到买通誉录官进行舞弊,这如出一辙的舞弊手法,只能说当年的事情的真相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