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便是醉仙楼。”董心五一行绕过保大坊笔直的拐角,秦广胜指著远处高大的建筑。穀雨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前,目光中焦灼无比。他们一行人约有十人,为避免打草惊蛇,临行前董心五已命人將公服换下,换了套寻常衣著。穀雨挤开人群,动作显得有些粗鲁,董心五向后吩咐道:“都跟紧了!”
过不多时便拐入了双碾街,穀雨却停下了脚步:“师傅。”
董心五极目远眺,只见醉仙楼前的石阶上站著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警惕地四处张望。董心五心思电转:“老七和广胜自前门探探虚实,其余人跟我去后门。”
穀雨將腰刀解下递给李清:“楼內情况不明凶险难测,广胜隨您去吧,我一个人便成。”
秦广胜急道:“那怎么行?”
董心五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塞到穀雨手中:“有广胜帮你看著身后,起码不会被人打了闷棍。”
秦广胜从庞韜手中接过样式相同的短刀,下意识地看向穀雨。穀雨沉默地点点头,將短刀塞入靴中,秦广胜有样学样地塞了进去。穀雨看了看他转身便走,董心五一把拉住他:“发现端倪立即撤出,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穀雨点点头:“师傅也小心。”
秦广胜紧张地手心出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醉仙楼,穀雨看了看他,忽地伸手揽在他肩上,秦广胜一愣,扭头看向穀雨,穀雨道:“別紧张,有我在,绝不会教你出事。”
这一瞬间秦广胜甚至觉得有些羞愧,穀雨年岁比他小,当差的年头也比自己少得多,可遇事沉稳冷静,任谁也想不到这其实是个羞赧木訥的少年。他点点头,穀雨嘿地一笑,双臂张开,以浮夸的姿態高声道:“若不是做兄弟的发了笔横財,你哪有今日的好运能在醉仙楼饮酒?”
秦广胜抬头看去,只见醉仙楼已近在眼前,石阶上的几名汉子正警惕地看著二人。他稳了稳心神,挤出笑容:“哥哥承你的情。”对石阶上的目光假做不见,跟在穀雨身后进了醉仙楼。
一楼中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柜檯旁掌柜在伙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伙计面色一僵,急匆匆地撩开布帘去了后堂,掌柜听见身后脚步连忙回头,只见穀雨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他连忙迎上前:“两位客官,今日要吃些什么?”
穀雨捡了张靠近后堂门口的桌子坐了:“两凉四热,一壶酒,掌柜看著上。”
掌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客官稍后。”他走向门口,靠近窗口的一桌客人忽地高声道:“掌柜,我们的菜做得了没有?!”
掌柜的脚步一滯,陪笑道:“我再去厨下催催。”撩帘走了进去。
那桌客人犹自抱怨道:“今儿怎么这般慢吞吞的,劳累好友久等,我孙某人实在过意过去,对不住对不住。”
同桌的客人连忙道:“不急不急,我等对醉仙楼慕名已久,若不是兄台未必有机会来此,有道是好饭不怕晚,等等便等等吧。”
穀雨环视四周,不见一名跑堂伙计,心中疑竇丛生,忽地站了起来走向那桌客人,那姓孙的年逾四十,身著员外服,正唾沫横飞地抱怨,猛地见身边站著一人,倒把他嚇了一跳,穀雨拱手道:“得罪,小弟也是第一次来这醉仙楼,待客原本便是如此吗?”
孙员外摇了摇头:“醉仙楼何时慢待过客人,可今日不知怎得等了半天却不见上菜,便是茶水凉透了也不曾续过水,真真气死我也。”同桌又是一番安慰。
穀雨想了想,径直走向后堂。
醉仙楼后巷,后院吱呀一声打开,几名年轻人身背包裹鬼头鬼脑地走了出来,瞧瞧四下无人回身將门闭上匆忙离去。巷子另一侧,董心五探头看著,过得片刻又见几名年轻人走了出来,待几人走脱董心五领著人悄悄掩了上来。墙头不高,李清与庞韜俯下身子,將董心五两腿架住用力提起。董心五手臂攀在墙头,探头向里观瞧。
帐房领著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走入了院中,那男子长得肥头大耳,身上套著一件短衫敞胸漏怀,隨著走动他的腮部和胸前一颤一颤的显得很吃力,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嘟囔道:“今日还不到发薪的日子,掌柜的发癔症不成?”
帐房头也不回地道:“有钱拿还不是好事?”
厨子道:“眼看就要上客了,我在厨间忙得不可开交,非要此时发工钱,那不是添乱嘛。”
帐房笑道:“憨货,见了掌柜也不能这般说。”他停在门口:“你进去吧。”
厨子伸手推门,房门开启的一瞬间, 一道寒光自眼前闪过,厨子只觉得喉间一痛,鲜血飈射而出!他伸手捂向脖颈,转身想要逃跑,身后窜出一人一刀扎在他的后腰,厨子臃肿的身体剧烈地挣扎,另一人也自房中窜出,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厨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先前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拖入房內!
厨子眼中渐渐没了生气,伴隨著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仰面栽倒在地,正好躺在地上的白被单上,门后两人手脚麻利地將白被单裹住尸首,包成一团拖到墙边,墙边已有四个相同的包裹,被单上渗出鲜红的血跡。
帐房站在门外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嚇得哆嗦成一团,腹中翻江倒海直欲作呕。
段西峰背著手看了看:“还有一人在哪?”
帐房被他盯得背脊发凉,颤声道:“还,还有一人?”
段西峰皱了皱眉:“只有五具尸体,还有一人在哪里?”
“还有...还有...”帐房猛地一拍脑袋:“哎哟,杨大劳,我再去找找。”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迎面正撞上掌柜。掌柜阴沉地看著他,忽地在他胸前著力捣了一拳,厉声道:“慌什么?!”
帐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香主...”
“嗯?”掌柜的眼中忽地寒光迸现。
“不不,掌柜,杨大劳不见了踪影,我这就去找。”帐房慌忙解释道。
掌柜见他神色慌张,显然已被嚇破了胆,將眼一瞪:“慌个屁,我隨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