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涵犹豫片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尤其是穀雨过家门而不入的行为太值得玩味,尤其是他所透露的两个消息,一则是官员投日,二则却是自己家中出了细作,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指控。
可是她所认识的穀雨小心谨慎,若没有十足证据,断不会横加指责,她稳住心神,左右思量再三,终於还是將头狠狠点了点:“您该信他。”
王承简不再纠结,他也更加倾向王诗涵的判断,將官印放回匣子里,郑重地交给王诗涵,站起身向凉亭外的管家道:“四喜,隨我走一趟。”
王诗涵惊道:“您不带著锦衣卫吗?”
王承简道:“你忘了穀雨所说吗,咱们府上已被细作混了进来,你敢保证锦衣卫便是乾净的吗?”见王诗涵一脸紧张,他笑了笑:“放心吧,你爹爹也不是傻子,一会儿让四喜给我仔细打扮一番,换个行头从后门悄悄溜走,神不知鬼不觉,保证连你娘也发现不了。”
王诗涵嘴角抿了抿,似乎想笑,但小脸僵硬,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王承简的动作很快,从书房中走出来时已换了另一幅模样,与管家两人悄悄来到后门,回身嘱咐道:“我走之后你便派人在书房门口守著,若是有人登门拜访,便说我今日研习佛经,不见外客。你莫要担心,我去去便来。”
王诗涵轻声道:“女儿省得。”目送两人离开,她关上后门,头抵著门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片刻后她转身走了回来,招呼两名下人到书房外:“老爷在书房里研习佛经,他不叫你们,你们莫要打扰他。”
下人躬身应了,一左一右站在书房前。
她快速回到自己的小院,小红正在院中洒扫,只见人影一闪,钻入房中,將小红嚇了一跳,手里举著拖把挪到房中,却见小姐正从柜中翻出一身男装,小红讶道:“小姐,你这是要出去吗?”
王诗涵快速將衣裳换了,嘱咐道:“別让任何人发现。”
小红將扫帚一丟:“我和小姐一起去,这一次要是有坏人,我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別添乱。”王诗涵白了她一眼,按住小红的两肩將她按在床头:“我有件秘密要与你分享,这府上有倭人,你给我找出来,但不能教他察觉。”
“嚇!”小红嚇得面无人色。
王诗涵离了房间来到后门,悄悄將门打开。
“王小姐,您这是去哪里?”门外站著的却是黄自立。
护国寺门前的广场上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早起的小贩慢慢向广场中央聚集,秋日里的晨光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眼前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离广场不远的聚福酒楼装潢得富丽堂皇,黑底金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穀雨和野间走到石阶下,野间戴了顶毡帽,他注视著招牌,笑了笑:“此间作为王尚书的埋骨之地,我保证他能走得风光热闹。”
穀雨注视著远处热闹的广场,没有做声,野间回过头来,看著身后十余名精壮的汉子,右手食指伸出画了个圈,杀手们分作鸟兽散。
野间背起双手走向聚福酒楼:“走吧,小谷捕头,我请你吃顿好的。”
小二正在忙碌,抬头便见两人走了进来,笑道:“客官倒是来得早。”
“去二楼,视野好。”野间早已提前侦查过此处。
小二比了个请势:“您请。”
两人上了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野间饶有兴致地看著广场上热闹的人群,穀雨盯著他:“让我进得府去结果了王承简的性命,岂不乾净利落,何必要將他约出府来?”
野间回过头,嘲弄地看著穀雨:“小谷捕头,赵先生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他將一切安排得好了,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不必操心。”他將两只胳膊支在桌上,挑衅地看著穀雨:“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穀雨一怔,野间凑上前:“王承简府中有锦衣卫时刻戒备,你即便能近得了他的身,又如何能保证一击成功,况且我们和锦衣卫在积水潭便已照过面,恐怕还没等靠近王承简便会被锦衣卫识破,我们的目的是杀了王承简而不是送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你却不是这么想的,你寧肯牺牲自己,也不愿杀了他对吗?”
穀雨意识到对面这个矮小精壮的汉子並不像他的外表那般粗鲁,他有著一名细作该有的素养,机警、谨慎、多疑、狡猾。
他面无表情地道:“为了夏郎中,我不介意杀掉任何人。”
“最好是。”野间像看穿了他的內心。
穀雨伸手按在刀柄上:“你想以一封书信诱骗王承简,只会带来更多的变数,他是朝中大员,家中爱女刚刚遭受大难,若是他足够敏感,便不会以身涉险,更何况官印早早还了他,他更没有理由理会我。”
野间看上去毫不介意:“如果是別人倒也罢了,可是你不同。他本就极为赏识你,否则不会將官印借与你,那官印如同他的身家性命,你將其完璧归赵,王承简对你的信任在此刻无以復加。若是以官印为饵诱他出府,反倒会引起他的警觉。”
穀雨怔怔地看著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忽地抽动了一下:“这些话都是赵先生告诉你的?”
野间笑了笑:“赵先生是关白的撒手鐧、夺命枪,天下之大难有与之匹敌的人物,尔等自詡天朝上国,不过凡夫俗子而已。能为他效力,不枉我远渡重洋,来中原这几年。”
穀雨疑道:“你们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
野间脸色不善:“大明的厂卫狡猾得很,我们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落在他们手中,关白只能增派人手,我兄长来到京城,就此蛰伏下来,暗中为赵先生效命,不过他在一年前死於一场行动之中,我被从战场上调下来顶了他的缺,这笔血债我会找你们討回来的。”
他恶狠狠地看向穀雨,穀雨却不理他,目光在窗外的一张张面孔上滑过:“他来了。”
野间霍地转过头,只见长街尽头,王承简的身影终於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