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可好?”
姜雪裹著狐裘往他膝上蹭,发间金步摇缠住玉佩絛子。
萧湛望著更漏盼救星,此刻倒希望拂冬他们路上多遇几波刺客——只要別真伤著人。
姜雪眼中闪过狡黠笑意,见对方当真了便见好就收,指尖轻轻叩了叩琴案道:“依你便是。”
萧湛悬著的心终於落地,连忙將珍藏的焦尾琴置於案上。
调试琴弦的间隙,他余光瞥见少女支著下巴专注的模样——这丫头幼时跟著姜恪学琴不过旬月便撂了挑子,如今倒装得像模像样。
泠泠琴音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分明是儿时为哄她安眠谱的童谣,此刻在月华下竟生出別样韵味。
姜雪托腮望著灯影里的侧顏,忽觉心底泛起久违的暖意。自垂髫到及笄,这道身影始终守在触手可及处。
忽而叩门声惊破静謐,拂冬清亮的嗓音自廊下传来:“殿下,江公子已隨属下来復命。”
琴声骤歇的瞬间,萧湛已三步並作两步拉开了门閂。
待拂冬稟完差事,这小祖宗总该消停就寢了罢?
姜雪听完暗卫统领的稟报,目光在江笑安腰间的玉葫芦上打了个转:“今日辛苦江公子,拂冬且送客回府。”
这话正合拂冬心意,今夜江家小公子替她解了燃眉之急,若让他独自返家遭了暗算……
正思忖间,却听少年朗声笑道:“殿下,臣今夜鞍前马后,可否討个彩头?”
那双眼亮得惊人,分明是惦记著太医院的珍稀药材。
“哦?”
姜雪挑眉扫向突然僵住的暗卫统领:“本宫记得太医院新进了批百年老参……”
“任我挑选?”江笑安急急追问,见公主頷首,当即喜得长揖及地。
拂冬扶额暗嘆,早知这小子这般实诚,当初就不该拿太医院当幌子哄他同归。
萧湛適时轻咳:“戌时三刻了,江夫人怕是要差人满城寻你。”
目光掠过姜雪微隆的小腹,又添了句:“拂冬且仔细护送。”
拂冬与江笑安离去后,萧湛轻抚姜雪的鼻尖:“小雪,这次真该歇息了。”
素来活泼的女子此刻意外温顺地点头:“明日朝堂必起风波。”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著奏摺暗纹,士族门阀如同老树盘虬的根系,要撼动这延续百年的制度,不知要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征战沙场练就的雷霆手段令她无惧明枪暗箭,只是掌心抚过微隆的腹部时,眼底掠过暗色。
那些老学究若將怨气迁怒於腹中骨肉……红木案几突然发出细微裂响,回过神才发现护甲已深嵌木纹。
她的夭夭,合该承得住九霄祥云,也经得起尘世风雨。
萧湛凝视妻子蹙起的眉峰,胸口泛起钝痛。
自姜恪驾崩那日起,他亲眼看著这朵帝宫牡丹褪去娇嫩瓣,在血与火中淬链成玄铁铸就的沙漠玫瑰。
世人只见她执掌乾坤的威仪,却不知那些被月光浸透的深夜,她如何將破碎的哽咽咽成破晓的晨钟。
温热唇瓣轻触她眉心:“明日我替你上朝。”
“云澈可知那些人如何编排父皇和皇兄?”
纤长睫毛在烛火中投下蝶翼般的暗影:“说他昏昏庸顽聵才托政於女。可这盛世基石,分明是父皇和皇兄三十年宵衣旰食所筑。”
护甲划过奏摺金线,绽开细碎星芒:“我要让天下人看著,先帝的抉择何其明智。”
萧湛將倔强的身影拥入怀中,青檀香裹著鎧甲寒凉。
二十年年前城楼初见,那个提著裙裾追白鹿的少女,如今肩头压著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