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安倚著门框轻笑,指尖轻点她发间歪斜的银簪:“当值半月未见,连髮髻都不会梳了?”
烛影摇晃,映出二人相对而坐的身影,也映出彼此眼中闪烁的情意。
……
菱镜映出风子晴颤抖的指尖,铜绿斑驳处恰似她残缺的人生。
曾几何时,九鸞金步摇划过凤袍的窸窣声能令六宫屏息,如今却只剩禪院更漏声声催人老。
“娘娘!”坠儿捧著半旧的铜盆欲言又止。
青砖上碎裂的镜面映出无数张扭曲面孔,像极了慈寧宫大火那夜,姜雪从火海中走来的模样。
风子晴突然吃吃笑起来,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檀香繚绕中,她仿佛看见萧湛跪在丹墀下的身影,正捧著凤印献给仇敌。
慈寧宫的烛火在铜镜上投下跳跃的光影,风子晴望著镜中鬢髮散乱的自己,忽然將玉梳重重摔在地上。
鏤空雕的黄杨木应声碎裂,惊得窗外棲鸟扑稜稜飞散。
坠儿垂首立在廊柱阴影里,青瓷茶盏在掌心微微发烫。
她想起十五年前初入宫闈时,这位主子还是六宫最明艷的牡丹,如今却只剩满殿药香里疯长的怨毒。
“你这贱婢!”
风子晴猛地转身,金丝护甲划过檀木几案发出刺耳声响:“连你也在看哀家笑话?”
眼角细纹隨著面部抽搐愈发深刻,像蛛网般爬满曾经倾国的容顏。
小宫女慌忙跪倒,青砖寒意透过裙裾渗入膝盖:“奴婢万万不敢。”
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中,她瞥见太后鬢间新生的白髮——这深宫最尊贵的女人,终究困不住岁月。
“不敢?”
风子晴从喉咙里挤出冷笑:“如今连守门侍卫都敢用萧湛压我。你倒是说说,首辅大人为何独独护著你?”
她突然俯身掐住坠儿下頜:“莫不是仗著三分姿色……”
“娘娘明鑑!”
坠儿忍著疼痛仰起脸:“首辅大人心里只有长公主殿下,前日不过让奴婢做些梅糕送去。”
瓷盏泼出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映出窗外半轮残月。
风子晴踉蹌著鬆开手,赤金护甲在案上抓出几道深痕:“姜雪,又是姜雪!”
她將铜镜狠狠掷向纱帐:“凭什么她就能占尽天下福泽?先帝偏宠,重臣倾心,连蓝烽都……”
嘶哑的诅咒戛然而止,夜风突然灌入內殿。
坠儿退下时回望最后一眼,那袭明黄凤袍蜷在满地狼藉中,像团被雨水打落的残。
当更漏指向子时,珠帘无风自动。
风子晴正要唤人,忽听得樑上传来轻笑:“娘娘何苦与镜子较劲?”
那声音似远又近,仿佛来自地底:“您恨的人如今春风得意,您却在此独自凋零,甘心么?”
“装神弄鬼!”
风子晴抓起烛台,火苗在墙上投出扭曲巨影:“给哀家滚出来!”
“我能助您重掌凤印。”
虚空中飘落半片枯叶,叶脉竟渗出猩红:“只要您愿舍了这残破躯壳。”
话音未落,守夜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內重归寂静,唯余满地碎瓷映著月光如霜。
“连真容都不敢示人的傢伙,本宫如何信你?”
檐角忽有白影翻落,琉璃宫灯骤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