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召见,怎敢推辞。”
“尝尝今年新贡的雪顶银针。”
她指尖轻点白瓷盏:“水温再降三分便失了韵味。”
氤氳茶烟里,云振看著漂浮的银针缓缓沉底,恍若某些未及言明便已消逝的心事。
云振甫一落座,萧湛便执起青瓷壶为他注满茶盏。
氤氳水汽中,他垂眸望著茶盏里浮沉的银针茶叶,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总垂著眼帘的青年看似恭顺,实则藏著的敌意他再清楚不过——偏生这枚棋子,还是自己亲手布下的。
姜雪並未如预料般刺探任何秘辛,反而兴致勃勃谈起西域胡商带来的火浣布。
萧湛始终保持著侍立姿態,每当玛瑙杯中的茶汤浅去三成,便无声无息续上新的。
棋枰送来时,云振注意到他执壶的指节泛著青白。
黑白云子渐渐在楸木棋盘上星罗密布,姜雪执黑的手势如拈,落子时却有破竹之势。
云振刻意放缓攻势,直到俯身时瞥见檀木棋盘下,两双手正十指相扣地交叠著。他信手將白玉棋子拋在西北角:“这局是殿下贏了。”
“你倒是会挑时辰认输。”
姜雪指尖的黑玉棋叩在案几上,清脆声响里裹著三分瞭然。
云袍广袖垂落时,棋盘下的秘密又被掩得严严实实。
廊外细雨渐密,云振行至雕门边忽又折返。
他凝视著姜雪鬢边的累丝金凤簪:“云韵三日后抵京,她若提起当年北疆冰湖之事……”
“无非是些陈年旧帐。”
姜雪截住话头,指尖抚过棋罐上鎏金螭纹:“你既说她是风言风语,我又何必当真?”
案几下的手却將萧湛的袖口攥出深深褶皱。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时,云振已踏著青石板上零落的桂远去。
姜雪忽然將整罐墨玉棋子掀翻在地,看著满地乱滚的乌黑圆点轻笑出声:“你猜他方才,究竟看没看见?”
凉亭內的空气仿佛凝固许久,萧湛指尖摩挲著青瓷茶盏终於出声:“云世子对旁人的评断,倒比当事人更瞭然?”
他方才刻意保持缄默,將云振每个细微表情尽收眼底——那人望向小雪时眼底翻涌的暗潮,令他周身泛起寒意。
云振执扇轻叩石桌发出清脆声响:“防微杜渐罢了,毕竟人心难测。”
语毕起身整理袍袖,玄色衣摆掠过石阶时稍作停顿,终究没有回头。
远处垂丝海棠簌簌飘落的瓣里,他瞥见姜雪绣著银线曇的袖口拂过萧湛肩头,那抹笑顏如淬了毒的蜜。
待玄色身影彻底隱入迴廊,萧湛慢条斯理地转著玉扳指:“永不猜忌的约定,听著倒像话本里的海誓山盟。”
话音未落,怀里便撞进带著白梅香的身影,发间珠釵流苏扫过他下頜。
“这酸味能酿三坛陈醋了。”
姜雪指尖戳著他心口轻笑,忽被攥住手腕拉进温热气息里。
唇齿纠缠间尝到松墨气息,直到她眼尾泛起薄红才被放开,耳边传来闷闷的控诉:“他看你的眼神,和当年蓝烽如出一辙。”
姜雪把玩著他腰间双鱼佩无奈嘆息:“当年若不许下那个承诺,我们能在北境顺利拿到军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