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夹了块剔净鱼刺的鱖鱼放入夫君碗中:“只是那孩子总不爱惜身子,你该让暗卫……”
“早將御膳房总管换成咱们的人。”
萧湛笑著截住话头,袖中取出明黄绢帛展开:“倒是珩儿掛心得紧,说要接夭夭和錚儿入宫暂住。”
银箸在翡翠碗沿顿了顿,姜雪望著迴廊下嬉闹的稚子:“也好。前日大理寺抄了陈国公府,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她突然伸手抚平夫君蹙起的眉峰:“只是苦了你,这些年既要顾著北境军务,又要照顾著我们几个。”
“那夫人可要好生將养。”
温热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待山河安稳了,为夫定要带著小雪踏遍十二州,將这些年错失的春樱秋月都补回来。”
子夜宫门將闭时,鎏金马车碾过朱雀大街。
姜雪借著琉璃灯细看怀中幼子,三岁的小人儿在锦衾间蜷成团,睫毛上还沾著睡前哭闹的泪珠。
指尖轻轻拂过孩子微皱的眉间,喉间忽然泛起苦涩——这些年龙案上的奏章摞得比孩子还高,竟记不清上次哄他安睡是何时。
“錚儿昨夜背会了整篇千字文。”
萧湛將酣睡的女儿往怀里拢了拢,月白中衣露出半截绷带:“今晨非要展示给暗卫看,结果摔了砚台哭得惊天动地。”
姜雪扑哧笑出声,眼底水光化作星河。
车帘外飘进零星的雪沫,她將蓝錚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望著身侧夫君与女儿恬静的睡顏,突然觉得肩上三十斤重的孔雀氅也没那么沉了。
姜珩倚在雕门框上已经许久,指尖无意识摩挲著鎏金铜环,直到夜色里浮出几道熟悉轮廓。
少年疾步穿过九曲迴廊,衣角在夜风中扬起青竹暗纹:“姑姑,表舅。”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著雀跃。
姜雪將暖手炉塞进他掌心,玉珏相碰发出清响:“今夜必须將夭夭和蓝錚託付於你。”
她身后侍卫怀中,两个裹在狐裘里的幼童睡得小脸通红。
那些染血的军报曾是他案头无关痛痒的墨字,如今却在眼前铺成血色长河——少年忽然惊觉,原来安定盛世是用至亲骨血浇铸的。
“十二影卫会全天轮守偏殿。”
姜珩攥紧袖中虎符,金丝云纹烙进掌心:“倒是姑姑此去雁门关……”
喉咙像是被北地风沙哽住。他多恨这具未长成的身躯,明明已能批阅奏章到三更天,却仍够不到鎧甲下的护心镜。
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发顶,带著边关將士惯用的金疮药气息。
“我们小麒麟可是文曲星下凡呢。”
姜雪笑得眉眼弯弯,分明是弱质女流,偏生將山河重担化作绕指柔。
她腰间佩剑突然轻颤,惊醒了酣睡的幼妹,婴孩细弱的啼哭刺破宫墙寂静。
少年天子慌乱接过襁褓,笨拙地哼起童谣。
待哭声渐歇,他耳尖已红得滴血:“朕……朕才不需要哄呢!”
烛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仍够不著墙上的疆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