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朝廷下旨册封以来,由於韩青之前並无管理州府事务的经验,邓州、襄州二州的事务几乎全都落在了韩梦一人身上。韩梦將防御使制府依然设在了邓州,遣廖武、廖寧两兄弟至襄州负责襄州军务,李远留在邓州,统领马步二军,同时募兵补充军力。陈平直、赵文顺、王二虎等人各司其职,对韩梦多有助力。韩梦虽事务繁忙,但处理得井井有条,邓、襄二州在她的治理下逐渐恢復了生机。
然而,韩青依旧每日都会上山祭拜柳月如,早出晚归,邓州城內终日见不得他的身影。他的心中依旧沉浸在失去柳月如的痛苦之中,仿佛只有在那片荒山上,他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从柳月如走后,柳玉如也再无亲人。她留在韩府,负责照顾韩青的日常起居。韩梦姐弟待她也如亲人一般,柳玉如自己也未察觉身体有何异样。她每日默默地陪伴在韩青身边,仿佛代替姐姐完成未竟的使命。
陈婉儿还是不时来探望韩青。她每日来儘是说些邓州的趣事,想办法让韩青开心。韩青很是感动,將她视为亲妹妹一般。然而,无论陈婉儿如何努力,韩青的笑容始终带著几分勉强。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二月,春寒料峭,邓州城內却渐渐有了几分暖意。一支契丹商队踏著石板路上的余暉,缓缓驶入城门。驼铃声清脆悠扬,满载著草原特有的皮革、毛料,与中原商贩交换著丝绸、茶叶。商队领队身著翻领窄袖的契丹传统服饰,头戴貂皮帽,腰间悬著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刀鞘上繁复的纹饰在夕阳下泛著幽光。
他径直来到韩府,办理通关文牒时,忽然压低声音对门房说道:“在下久闻韩大小姐巾幗不让鬚眉,不知可否一见?“话音未落,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迴廊传来。韩梦身著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披帛,步履从容地走来。她眉目如画,却带著几分凛然之气,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契丹领队见状,连忙上前,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標准的契丹礼:“久闻韩大小姐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对韩大小姐的英勇事跡深感敬佩,特有一宝物想亲自呈上,以表敬意。”
他说到这里,微微压低声音,补充道:“此物十分珍贵,不便在此展示。”
韩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她点了点头,语气淡然:“既然如此,便请领队隨我到后堂一敘。”
契丹领队忙令人抱上来一个箱子,箱子看起来颇为沉重,他亲自接过,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跟隨韩梦穿过曲折的迴廊。韩梦挥退下人,轻轻关上房门,屋內顿时陷入一片静謐。
房门合上的瞬间,契丹领队的神情骤然一变。他放下木箱,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低沉而庄重:“阿勒真·雪歌大人,別来无恙。“
韩梦身形微颤,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使者所来何事?“
契丹领队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镶嵌著红宝石的金戒指,双手奉上:“耶律德光陛下听闻函普將军战死,甚为心痛。特命下臣带来这枚先皇赐予函普將军的信物,以示哀悼。“他打开木箱,箱中堆满了黄金,足有二、三百两,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黄金之上,放著一封盖有契丹皇室印璽的密信。
韩梦凝视著那枚戒指,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她轻轻摩挲著戒指上的纹路,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记忆:“父亲他...终究还是没能回到草原。“
契丹领队继续说道:“此信乃耶律德光陛下亲手为函普將军所书悼文。陛下还特別下令,从即日起,撤去函普將军姓氏中的『辖底』二字,赐姓『耶律斡勒罕』,族內所有族人皆如此。”
韩梦听到这里,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她跪倒在地,深深叩首,声音哽咽:“谢陛下隆恩!”
除去家族中奴隶的標记,是她父亲韩普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在他父亲战死之后,这一愿望终於得以实现。韩梦的心中既感动又悲痛,泪水顺著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契丹领队连忙上前搀扶起韩梦,语气中带著几分关切:“阿勒真·雪歌大人,请节哀。陛下还说,希望您和您的弟弟可以继续为陛下效命,为陛下守好邓、襄二州。待他日,陛下亲临汴京之日,还望您姐弟二人可以出兵相迎。”
韩梦擦去泪水,神情恢復了平静。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此事我自会办妥。不过,我弟弟並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想將他捲入进来。”
契丹领队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大人思虑周全,下臣明白。”
许久之后,二人一同从后堂走出,脸上都带著笑意。契丹领队不断地说著恭维的话,语气中满是敬意:“韩大小姐果然豪爽,此物能得您青睞,实在是它的荣幸。”
韩梦也难得地露出笑容,语气温和:“领队客气了,此物我甚是喜欢。”她说完,命下人拿来五两白银,交到契丹领队手中,语气坚定:“我虽然喜欢,但也不便白要这礼物。领队若不收下,我便要將礼物送还了。”
契丹领队连忙摆手,语气中带著几分谦逊:“韩大小姐太客气了!此物在中原大地虽显稀罕,但在我们草原上並不值什么钱。您给的银两,实在是太多了。”
韩梦微微一笑,语气中带著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此物我甚为喜欢,领队不必推辞。”
契丹领队见状,只得收下银两,连连道谢。韩梦命人儘快为他办好通关文牒,並安排人送他出门。
契丹领队走后,韩梦独自回到后房。她站在父亲韩普的牌位前,目光凝视著那熟悉的字跡,心中思绪万千。她缓缓走近牌位,深深跪倒在牌位前面,用极低的声音对著牌位说道:“父亲,您的愿望终於实现了。从今以后,我们家族皆不再是奴隶,而是耶律斡勒罕家族的一员。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