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二人步入皇帝石敬瑭的御书房。只见这书房宽敞明亮,四壁书架直抵穹顶,摆满了竹简典籍。正中央一张紫檀御案上堆著几摞奏摺,一方龙纹端砚墨跡未乾。墙上掛著几幅名家字画,角落里摆著个青铜兽首香炉,裊裊青烟升起,散发著沉香的幽香。虽处处彰显皇家气派,但比起郭荣那间处处透著文人雅趣的茶室,確也少了几分清雅之气。
二人见到石敬瑭,立即跪拜施礼。韩青朗声道:“山南东道防御使韩青,前来向陛下谢恩。”
石敬瑭见二人进来,连忙从坐案前起身相迎。他身著明黄色常服,腰间只系一条玉带,显得颇为隨和。先是朝郭荣頷首微笑,而后仔细打量著韩青,温声道:“贤侄快免礼,果然有你父年轻时的风范。”
待二人起身,石敬瑭示意赐座。他自己则回到御案后的龙椅上坐下,语气和蔼地对韩青说道:“你父对我曾有救命之恩,而今其为国战死,朕甚为心痛。然你姐弟二人却能继承父志,死守邓州,击退安贼,朕十分欣慰。”
韩青再次躬身谢恩:“此乃臣等分內之事。”
石敬瑭摆摆手,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韩青却仍恭敬地再拜:“臣不敢逾矩。”
石敬瑭见状,转而看向郭荣,眼中带著几分亲切:“郭参事怎么也一同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郭荣微微欠身,从容答道:“启稟陛下,臣与韩防御使在南下剿灭安贼之时,意气相投,已结为异姓兄弟。此次韩防御使进京谢恩,臣正好听闻,又想到多日未见陛下,甚是想念,便与其一同前来请安。”
“哦?还有此事?”石敬瑭眼前一亮,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果然英雄惜英雄!你二人一文一武,结为兄弟,倒是一桩美事。”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石敬瑭端起茶盏,目光温和地看向韩青,语气里带著几分长辈的慈爱:
“贤侄难得来汴京一趟,不妨多住些日子。这京城繁华,处处值得一观,閒暇时也可进宫陪朕说说话。”他顿了顿,眼中浮起一丝悵然,“自你父亲上次一別,已有五年未见,如今想起,仍是怀念。”
说罢,他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郭荣,微微一笑,继续道:“你这位义兄才略过人,在朝中已素有贤名。你既来了,不妨多与他往来,必能受益良多,日后也好为朝廷分忧。”
韩青连忙躬身,声音略显紧绷:“臣谨遵陛下教诲。”他虽是世家子弟,但初次面圣,仍不免拘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石敬瑭见他如此,语气更和缓了几分:“贤侄此番入京,可曾安排住处?”
韩青恭敬答道:“微臣抵京前已按例报备进奏院,待谢恩后便带隨从前往驛馆安置。”
石敬瑭微微頷首,隨即侧首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去让典客署的人挑一处清净的宅院,给朕这贤侄作为行馆。”那太监躬身领命,退至一旁。
韩青闻言,似要推辞,石敬瑭却已笑著摆了摆手:“贤侄不必推辞,朕既开口,你安心住下便是。”
韩青只得再次行礼:“臣谢陛下恩典。”
三人又敘谈片刻,忽听殿外传来一阵稚嫩的呼声:“父皇!父皇抱抱!”话音未落,一个约莫四岁的孩童已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是石敬瑭的幼子石重睿。
石敬瑭抱著小皇子,目光慈爱地逗弄著孩子,对二人温声道:“今日便到此吧,二位爱卿请回,朕就不远送了。”
郭荣与韩青恭敬地行礼告退。退出御书房时,郭荣余光瞥见石敬瑭正亲昵地用鬍鬚蹭著小皇子的脸蛋,孩子咯咯的笑声在殿內迴荡。这温馨的一幕却让郭荣心头微沉。
走在出宫的长廊上,朱红的廊柱在夕阳下泛著金光。韩青终於鬆了口气,低声道:“没想到陛下如此平易近人。”
郭荣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摺扇在掌心轻轻敲打。他望著远处巍峨的宫闕,眼前却浮现出石敬瑭看向幼子时那满含宠溺的眼神——那是一个父亲最柔软的神情,却也可能成为一个帝王最大的软肋。
“兄长在想什么?”韩青察觉到郭荣的走神。
郭荣回过神来,展顏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陛下赐你的宅院,怕是要比驛馆舒適许多。”
御书房外,史昭仪一袭淡紫色宫装,云鬢轻挽,已在廊下静候多时。见郭荣二人离去,她莲步轻移进入书房,眼波流转间先望向石敬瑭,却对著小皇子柔声道:“睿儿,怎可在这深宫乱跑?若是扰了父皇处理朝政,该当如何?”
石敬瑭朗声笑道:“爱妃不必苛责。朕正想著睿儿呢。“说著將怀中的小皇子高高举起,引得孩子咯咯直笑。他转头对李昭仪道:“走,陪你们去后园走走。”
夕阳的余暉洒在石敬瑭略显斑白的鬢角上,这位歷经沙场的帝王此刻眉宇间儘是慈爱。他一手抱著石重睿,一手轻点孩子鼻尖,逗得小皇子挥舞著胖乎乎的小手去抓他的鬍鬚。史昭仪见状,掩唇轻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三人沿著朱漆迴廊缓步而行,石敬瑭不时停下脚步,指著园中景致对幼子细语解说。当经过一株盛开的海棠时,他竟折下一枝,小心翼翼地別在小皇子的衣襟上。这般温情,与朝堂上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判若两人。
史昭仪跟在身侧,看著父子俩的互动,轻声道:“陛下待睿儿,当真宠溺得很。”
石敬瑭闻言,目光悠远:“朕这一生,大半光阴都在马背上度过。如今年近五旬才得此麟儿,怎能不疼惜?”说著,他低头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颊,眼中满是舐犊之情,似乎要把毕生的父爱,都倾注在这个稚子身上。
远处,几个太监宫女远远跟著,不敢打扰这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