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等人回到宅院时,暮色已深。院中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陆长杰跟在最后,顺手帮小廝把歪斜的门栓扶正。
“赵公子可好些了?”韩青一进门就急问亲兵,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银枪上的缠绳。
亲兵憋著笑回稟:“回將军,赵公子被人抬回来后,就一头扎进厢房,把门閂得死死的。小的送茶水去,都不让进,只听里面传来'咚咚'撞墙声。”
赵文胤闻言“噗嗤”笑出声来,腰间玉佩隨著他前仰后合的动作叮噹作响:“快说,我这位族兄躲在哪间厢房?我得去好生'安慰安慰......”
郭荣抬手拦住他,袖口云纹在灯笼下泛著柔和的光:“文胤且慢。”转头对韩青道,“今日大家都乏了,不如先备些酒菜,席间再细说。”说话间,他目光扫过西厢房紧闭的窗欞——那里隱约透出一团蜷缩的人影。
不多时,厅內已摆开筵席。赵文胤到底按捺不住,溜去西厢房硬是把人拽了出来。赵文顺耷拉著脑袋,官袍皱得像醃菜,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文顺兄......”韩青刚开口,就见赵文顺“哇“地一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陈平直这个杀千刀的!我跟他没完!”
郭荣斟了杯梨白推过去:“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赵文顺红著脸,手指无意识地搓著衣角,声音越说越小:“在韩青离开邓州没几天,朝廷就派了个穿紫袍的官儿来查问军务。那官儿临走前特意问起汴京擂的事,韩梦大姐当时正在看地图,头也不抬就说让李远去......”
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桌沿:“可陈平直那个杀千刀的!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说什么『李校尉正带著新兵练阵呢,现在不能没有他』,还朝我这边挤眉弄眼!”赵文顺模仿著陈平直挤眼睛的动作,逗得赵文胤一口酒喷了出来。
“韩梦大姐就说『那你看著办吧,参与了就行』,结果这廝......”赵文顺气得直哆嗦,“转天我就在汴京擂报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那字写得跟狗爬似的,一看就是陈平直的笔跡!”
他颓然瘫在席上:“我要不来,就是抗旨不遵;来了吧......”说著又想起擂台上那一摔,羞得把脸埋进了袖子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眾人再也憋不住,笑声震得房梁都在抖。韩青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拉住赵文顺的手腕:“文顺兄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儿多住些时日。”他手腕上的护腕硌得赵文顺一激灵。
赵文胤突然凑过来,发间的玉簪差点戳到赵文顺鼻子:“明日咱们还去看擂!听说契丹那小娘子还要上场!”
“要去你去!”赵文顺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我今天丟人丟遍汴京城了,明天要是被人认出来......”他想像著被百姓指指点点的场景,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时逍遥子晃著酒壶溜达过来,腰间青铜短刀叮噹作响:“这有何难?”他朝暗处招招手,“二勇!”
周二勇从阴影中走出,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方才满堂鬨笑时,唯有他始终抱剑而立,连嘴角都没动一下。逍遥子凑过去耳语几句,周二勇古铜色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只是微微頷首。
“明日跟著二勇,”逍遥子拍著胸脯保证,酒气喷了赵文顺一脸,“保管连你亲娘都认不出来!”
赵文顺將信將疑地点点头,突然发现周二勇不知何时已经贴到自己身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著自己,顿时寒毛直竖。
夜渐深了,院中的笑语声惊起几只在檐下棲息的麻雀。灯笼的光晕染红了每个人的笑脸,但周二勇的轮廓都显得冷峻。只有赵文顺时不时偷瞄一眼这个神秘的护卫,心里盘算著明日到底会被打扮成什么模样。
次日清晨,汴京擂场早已人声鼎沸。高台上,石敬瑭裹著厚重的龙纹大氅,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史昭仪怀中抱著小皇子,时不时偷瞄一眼契丹使团的方向。禁军总管赵弘殷今日特意站得离皇帝远了些——生怕被问起昨日那个“活宝亲戚”。
“汴京擂第二日,第一场!”礼官的声音突然炸响,“卫州防御使麾下校尉赵虎,对阵契丹监察使府,完顏鸿!”
全场譁然。卖炊饼的小贩忘了收钱,茶摊老板的铜壶“咣当”掉在地上。昨日那个七合败敌的契丹女將,今日竟第一个登场!
完顏鸿依旧一袭红衣,契丹札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光。她缓步上台,腰间银铃隨著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对面的赵虎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昨日他首胜的第一场,此刻却掌心冒汗。
“请赐教。”完顏鸿抱拳行礼的瞬间,枪尖已如毒蛇吐信般刺出!赵虎仓促格挡,却见那银枪在半空划出诡异的弧线——
“好!好!好!”台下百姓惊呼。卖葫芦的老汉刚跟旁人夸道:“昨日赵校尉那手刀法...”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赵虎已重重摔在擂台边缘!
高台上,冯道手中的茶盏“啪”地碎裂。石敬瑭猛地前倾身子,龙椅扶手被捏得咯吱作响。契丹使团那边爆发出鬨笑,有人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南朝男子如此弱不禁风,不如去绣吧”
擂台下方,逍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韩青身侧。他嘴里叼著根草茎,低声道:“看她的起手式——”突然模仿起完顏鸿的姿势,“契丹人惯用『狼突式』这其实是標准的马枪起手,但她在第三招会变『鹰掠』这又是步枪的招术。”说著手指在韩青背上快速划了几道,“你若是遇上,记得攻她右肋,那里在她变招的时候会留下破绽。”
韩青目光灼灼,手指不自觉地跟著比划。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台上的完顏鸿正望向这边,红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二场!”礼官擦了擦汗,“青州防御使麾下校尉陈莫如,对阵石州防御使麾下校尉孙风合!”
隨著新一轮比武开始,人群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只有韩青仍望著擂台边缘——那里留著完顏鸿枪尖划出的一道浅浅白痕,在朝阳下闪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