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帝目光微微黯然,说道:“她知道,当时我不想瞒她。”
朱佑樘沉默下来,心中生出一团疑惑。成化帝已站起身,自暗格中取出一样东西,连同那三份残卷放到朱佑樘面前,他说道:“这就是完整的舆图,当年土木之变以后,大明已是千疮百孔,得到它之时,朕以为自己必將扭转困局,却不想终究是力不从心,只能將这烂摊子交给你了。”
“父皇……”
“朕年事已高,而你恰是壮年,论性情,论聪慧,论心胸,你都是皇子中的佼佼者,江山交到你的手上,朕並不担心。”成化帝看著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看著自己长大的儿子,目带骄傲,“然而不论多么优秀,倘若不经打磨,那必將易折,万家是你的对手,同时也是一块磨刀石,朕很庆幸,当年狠得下心作此安排。”
成化帝想到自己初见到他的心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確认,一张口便確认了朱佑樘这一辈子的地位。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倘若將情绪表露出来,对朱佑樘来说並不是一件好事。
谁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天子,溜须拍马之辈必然络绎不绝,没有危机感,就不会有上进心,那样太子恐怕就真的毁了。
是宝剑,就必须要经歷千锤百炼,才能披荆斩棘。
治理一个国家,又何止是披荆斩棘如此简单?
他不想让自己的继承人沦为旁人的工具,当一辈子傀儡,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好好磨礪他。
万家能用出多少把戏,太后心里头的算盘是什么,这些都是朱佑樘以后要面对的,与其在那个时候让他面对一个外戚並立的政局,不如早早就將他丟出来,迎接这些挑战。
什么废立太子,也不过是成化帝做出来的假象,当年即便泰山没有地震,他也已经想出另一个妙计来保住儿子的皇位。
如今看来,朱佑樘的成长令他十分欣喜,处理朝政並不亚於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现在,他已经无法將一个大好的江山交给他了,大明內忧外患,已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了。
想到这些,成化帝微微嘆了口气,他有天文宝藏可以填补这些漏洞,那他的儿子又有什么呢?
“父皇正当壮年,英明神武,儿臣蒙父皇荫护,愿为父皇分忧。”朱佑樘轻声回应,心中百感交集终没有表露出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得宠,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想要保住自己,就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坐到那个位置。从懂事的那天起,他就忍辱负重,不断让自己强大起来,以最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和万家斗了这么多年,已从后宫內院扩到了朝堂之上,竟也靠著自己和周家博弈后的势力为自己谋得如今的地位。
太子虽不可轻易废掉,但是土木之变过后,这已经不是什么铁律,成化帝自己就曾经被废过一次。
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些竟然是血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耗尽苦心的结果。
他应该高兴吗?但是这些年与父亲的隔阂已经如果深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的。
可该难过吗?如今获得的势力会令他在登上皇位后要轻鬆许多,一切都是父皇的磨炼,说明他在父皇心中的力量十分重,他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父皇已经老了,白髮爬满了青丝,都无法掩盖。”成化帝看著儿子笑道:“虽然是一个烂摊子,但是朕给你选了个姑娘,准备等你回来之后相看。”
“姑娘?”
“卫国公家的怀寧县主,与你相差一岁,年纪相仿。”
“卫国公?父皇说的可是那位人称卫万三的国公?”
成化帝笑了起来,说道:“什么都瞒不了你。选这样一个岳家,至少你以后的银子不用发愁。”
“可是父皇,儿臣已经心有所属……”
“正宫不能由你选择,但是你可以接你喜欢的女子为侧妃。”
侧妃?朱佑樘想著张敏之的样子不禁苦笑。
且不说她是个眼里不容人的,即便真的进了宫,恐怕也呆不长久。万氏和王皇后斗了多少年,她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不过,知道你有喜欢女子,朕就放心了。”见到朱佑樘露出困惑,成化帝笑道,“朕也听说你在书院和一张姓子弟走得极为亲近,先前鲁季兆还进言,说你此举有失太子之仪。”
朱佑樘想到那个已经身首异处的御史,目光微微一冷隨后立刻將之拋开脑后,说道:“不敢瞒父皇,儿臣的心上人与他確有几分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