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国女性跟劳工回中国吗?
“应该没有,有不少劳工想带法国妻子返回中国,但当时法国禁止女人搭乘运送劳工回国的船舶去中国,一名劳工偷偷把他的法国妻子裹在毯子里偷运上船,但她被发现並带回岸上,这个政策导致不少劳工被迫跟他们的法国妻子或者女朋友分离。”
离开墓园,方致远他们拜访了当地一位老人。
这位叫纳塔莉-萨勒夫人的老太太,已经九十岁,是当地仅存的见过中国劳工的居民。老太太年纪年纪已经很大,但口齿比较清楚,给方致远他们讲了不少关於华工的见闻。
老太太对劳工比较同情:“那些人很惨!我们看到英国看守像打狗一样殴打他们,把他们的鞋子、衣服全部脱掉,绑在桌子上,一直鞭打他们直至流血;接下来,英国人用刷子和热水將他们擦乾净,不留痕跡,然后人们將他们送往劳工医院。”
老太太神情中流露出惊恐之色:“真的很可怕,有的人未经审判就被枪决了,我见过一个人被绑在对面那棵树上,被牛筋鞭残忍地抽打,当人们解开他时,他已经死去。那些英国人是种族主义者,他们说那些劳工是食人族、是chink。”
方致远牙根都咬紧了,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这种劳工明明是为英法而奔赴欧洲的,可英国人对他们却没有半分尊重,甚至不把他们当人看!如果有个英国人站在面前,他肯定会对他们说:“你们就是一群自翊文明的野蛮人!”
离开诺莱特的时候,方致远心情有些沉重。窗外是绿油油的田野,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给人安静祥和的感觉,但在方致远的脑子里,却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和尖叫声,那是华工们的愤怒与不甘,穿越90多年时空的迴响。
方致远长长嘆了口气,痛心地道:“14万中国劳工漂洋过海,远赴欧洲,为拯救英国、法国和比利时的命运而出生入死,他们流血牺牲,为英法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也为我们国家爭取到了战胜国资格,但后来他们却被集体遗忘。”
在1988年的纪念铜牌揭幕仪式上,两位老华工吕虎臣、曾广培亲临现场,並被授予荣誉军团骑士勋章。现在两人都已经去世,方致远没有见到他们,不过他在拉罗舍尔市见到了一位叫朱桂生的劳工。
朱桂生是1896年生人,已经97岁,他的妻子芭蒂斯特是1990年生人,也已经94岁。两位老人身体都还不错,但口齿已经有些不清,脑子也有些糊涂。不过朱桂生见到方致远后非常激动,他拉著方致远的手,含混地道:“中国!中国!”
朱桂生大女儿吉罗荷对方致远道:“父亲一直思念家乡,但一直没有机会回去,这是他非常大的遗憾。只要见到中国来的人,他就特別高兴。有一次兰斯来了艘香江货轮,他特地请香江船员到家里做客,那就是当时跟香江船员的合影。”
吉罗荷抬手指著墙壁上的一张照片。
方致远抬眼一看,照片里果然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黄种人。让他意外的是在墙壁上还有一些北平和江苏的照片的,照片上是一个30来岁的法国姑娘,看样子应该是老爷子的孙女。
吉罗荷解释道:“这是我女儿到中国旅游时拍的,父亲经常会看著这些照片发呆,以前没有能力回中国看看,现在倒是可以去中国看看了,他的身体又不允许。他经常感慨地说,我亲眼看著我的老乡一个个离去,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吉罗荷告诉方致远,朱桂生是个孤儿,1896年12月24日出生在江苏溧阳。1917年的春天,他在街上看到一则gg:“带著至少5年的合同去法兰西吧!你的年收入將达到2000法郎,回来时你將成为大富翁。”一无所有的朱桂生被gg打动,很快报了名。
朱桂生坐邮船在海上漂泊五个多月才到达法国马赛,被分配到法国西南部的拉罗舍尔市兰斯区参加战地服务,时年二十岁,劳工编號是27746。
一战结束后,经歷了许多苦难的大部分华工返回祖国家乡,朱桂生等约三千华工则在法国住了下来,成为法国第一批华人移民。1921年,朱桂生与法国姑娘芭蒂斯特相爱结婚,並育有一子二女。
朱桂生与芭蒂斯特的婚事一波三折,他们被迫当了三次新郎新娘,婚礼马拉松长达5年,直到1926年,他们的夫妻关係才得到法律条款和宗教教义的承认。
事情的起因是,按照法国1801年修订的法律规定:本国女子如果嫁与外国人,將会自动丧失法国国籍。朱桂生与芭蒂斯特只能以中国人的名义在1921年成婚,结婚证书由中国驻法国大使馆颁发。
4年后,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法国法律修改了本国女子与外籍男子的婚姻条款,他们两个都改为法国国籍,在市政厅举行了第二次结婚仪式。
不过芭蒂斯特是天主教徒,在教堂举行婚礼是她梦想,朱桂生信仰的是本土宗教,但为了满足妻子的愿望,1926年,他加入了天主教会,並在教堂举行了第三次婚礼。
告別的时候,方致远握著朱桂生的手,郑重地道:“我们一定把这部电影拍好,爭取让整个世界都知道这段歷史,让世界铭记你们曾经作为的牺牲和贡献!”
朱桂生用含混的声音说了声“谢谢”,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在回巴黎的路上,方致远看著四周绿油油的田野,感觉有无数的人影在眼前闪来晃去,一开始那些身影是模糊的,只是隨著时间推移,那些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为一张张无比鲜活的脸,而他也真正明百这部电影应该怎么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