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鈺因为伤重消沉了许多天。
像是陷进了想不通的死局中出不来。
渐渐地,这些时日好了一些,却又开始整天盯著玉笺看。
他的目光並不灼热,却总是黏著不放只让她觉得背后发毛。
可每次玉笺察觉到回头,他又会不著痕跡地移开视线。
但玉笺並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眼前一派岁月静好。
她摘了些山核桃,学著阿婆的样子在锅里慢慢翻炒,炒好后捡起小石头轻轻敲开。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焦香。
一抬头,就看见烛鈺静坐在树下,侧脸清雋,轮廓边缘氤氳著一圈柔和的光晕,身后枝叶轻摇,恍若謫仙。
她不禁看得有些出神。
或许是因为烛鈺是仙人的原因,行动之力恢復得比她想像中的快,虽然那些伤口还是无法癒合,但烛鈺很快便可以走动了。
玉笺是无意间,发现他一直跟在自己不远处的。
上山时她总觉得身后一道目光如影隨形,都快產生恐惧了,回头才发现烛鈺不知何时已能行动,正静静地看著自己。
他没有刻意躲避,也没有放轻声音,只是玉笺身为凡人之躯五感没有那么敏锐,才隔了这么久才发现。
对上玉笺的目光,他会停下来,目光轻得像羽毛,若有似无滑过她的脸。
玉笺猜测可能是因为他重伤初愈,身边又只有她一人,所以將她视为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心中就一片酸涩。
玉笺仰起脸,眯著眼望向天空。
好不容易放晴,她总想让他也多沾些暖意。
所谓的日光,其实只是魔气翻涌间漏下的一抹惨澹光晕,显得浑浊而压抑。
六界浩劫將至,这片天空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敲完核桃后,她走过去说道,“殿下,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烛鈺缓缓抬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先在这里歇息几天,等你好了些再打算下一步。”
“嗯。”
烛鈺感受著她的气息。
“这几天要委屈殿下,和我在这里躲一躲。”
“嗯。”
她站在树下的高度,自下而上地仰望著他。
这个角度让他可以很仔细地看到她的脸。
玉笺拿著敲完的核桃,“殿下,把手伸出来。”
她说话总是笑著,眼睛很亮。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么亮吗?
烛鈺微微一怔,低垂的眼睫颤动,他沉默著依言將手缓缓地递到她面前。
日光斜照,那只手被光线雕琢出一种温润的透明感,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几颗刚刚砸开的山核桃,仁肉饱满,散发著坚果特有的淳朴香气。
她將它们轻轻倒入他微凉的掌心。
“吃点东西吧,说不定殿下会喜欢。”她仰著脸,“我砸了好久呢,手都酸了。”
烛鈺低头,看著掌心那些酥黄的核桃仁,
他想,这是人间。
不久前隨她下界时,他多有不解。
凡尘烟火,市井喧囂,在他眼里皆是污浊。摊贩的吆喝太吵,地上的有尘土和秽物,太脏,就连空气中都飘著的油腻烟火气。
生性喜洁的他,彼时只觉得人间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可玉笺却兴致勃勃。
她喜欢这热闹的人间,一会儿去看人拉人,一会儿又去蒸笼旁闻里面飘出的热腾腾雾气,一刻都閒不住,所以为了她,他一路隱忍相伴。
而今想来,这人间似乎並非污浊不堪。那些曾经令他厌烦的种种,竟也处处透著几分……可爱的生机。
烛鈺目光温柔,跟在玉笺身后往瓦舍中走。
才踏入房门,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吱扭”。
烛鈺驀地停步,嘴角仍带著那抹平和的弧度,平静道,“这房里还有別人。”
玉笺怔了怔,一脸疑惑,“没有啊。”可进门定睛一看,表情顿时僵住了。
烛鈺在她身后,注视著她的反应,逐渐敛眸,“怎么了,玉笺?”
玉笺装作若无其事,边说边拿起墙边的扫把,“殿下,你先站在原地別动,等我一下,我先进去一下。”
说完她举著扫把小心翼翼向里走去。
就在这时,又一声“吱吱”响起,比之前更清晰。紧接著,一阵细碎的啃噬与噠噠噠的轻响贴著地缝钻进耳中。
四周霎时静得可怕。
烛鈺面无表情地开口,“屋內有虫蚁?”
玉笺支支吾吾,“这里……生態比较好……”
他语气平静地打断,“玉笺,我以前教你画过一种阵符,正好也可以用来驱除鼠蚁。”
玉笺连忙点头,“还有这种符?那太好了,请殿下再指教一边吧。”
“自然。”
烛鈺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在她手心勾勒符形。玉笺学得认真,另一只手依他所说拿著扫把沾了点水在瓦舍门前勾画。
阵纹成了之后,瓦舍忽然被一层金光笼罩。烛鈺又说,“我再教你一道诀。”
他抬手按在她肩上,注入一缕灵气,玉笺按照他说的將食指拇指与小指交叠结出葫芦宝印,抵在唇前,轻喝一声,“请雷!”
……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霎时间,林中起了风,一道剧烈的银光无端炸开,眼前瓦舍应声炸裂,瞬间化为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