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力量,足以让您化身最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剜出腐肉中所有的蛆虫,你何必在意蛆虫们制定的规则?”
他话语中带著毫不掩饰的残酷逻辑。
在迪奥看来,拥有凌驾於凡人之上的力量,却选择在泥潭般的官僚规则中蹣跚前行,是一种巨大的浪费,亦是对麾下子民的不负责任。
荣恩凝视著迪奥,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股毫不妥协,近乎独裁者的效率至上主义。
他並未动怒,只是平静地反驳道:“恰恰因为我拥有这样的力量,迪奥,我才更需要敬畏规则。”
“一旦我开了这个头,凭藉个人意志和力量去肆意判定腐肉”与蛆虫”,那么下一次,拥有力量的人是否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判定肯特农场是威胁”?判定你我是需要清除的不稳定因素”?”
“力量需要边界,迪奥。”
“没有规则约束的绝对力量,最终只会导向毁灭,无论是毁灭敌人,还是毁灭自身所珍视的一切。”
“自火星毁灭后,在地球...我的第二故乡。”
“我所追求的,是哪怕没有任何凌驾於眾人之上的强大存在,也能依靠制度本身维持基本秩序和公正的世界。”
“这才是真正稳固的根基。”
听著这番关於力量与规则的宏大论述,迪奥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鸣,但他没有再开口反驳。
理念之爭並非此刻的重点,他更关心实际的问题。
於是他將话题拉回原点:“那么...所谓的“黑钻石”,究竟是什么?”
荣恩点了点头,他没有去取任何实体卷宗,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
隨著他意念微动,一团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物质在他掌心上方投影出来,凝聚成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完美无瑕的黑色球体。
它没有钻石的稜角与璀璨,只有一团纯粹的幽暗,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连视线都似乎要被其吞噬。
迪奥的目光牢牢地吸附在那团悬浮的虚无之上,心中不知在盘算著什么。
“它並非字面意义上的钻石。”
荣恩的声音打破了那片黑暗所带来的压抑寂静,“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有限情报,这个被命名为黑钻石”的物质聚合体,其最危险,也最诱人的特性在於————”
“它能赋予任何与其產生直接或间接接触的普通人类,某种形式难以预测且极不稳定的超自然力量。”
迪奥的思绪从那团不祥的黑暗中抽离出来,他点了点头。
u盘里的那些视频片段已然在他脑海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些绝望的实验体在接触到黑钻石散逸的能量后,所展现出的种种诡异能力,以及他们最终分崩离析的可怖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卡姆疯人院地下的那个据点。”
迪奥开口,”如今怎么办?那里毕竟是哥谭。”
我的哥谭。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荣恩收回了手,掌心那团令人不安的能量投影顷刻消散,门廊下的光影也隨之恢復了正常。
“彗星队长,也就是亚当·布莱克先生,在和我沟通之后,於昨天晚上就已经亲自去探查过了。”
他回答道:“阿卡姆地下与黑钻石直接相关的核心实验区域,已经被彻底清空,所有设备和资料都被转移,现场处理得非常————专业,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看向迪奥,给出了一个阶段性的结论。
“就目前来看,哥谭的这条线索,算是被掐断了。你可以————暂时放下心来。国王。”
迪奥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听著荣恩那声平静无波的国王”二字。
他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这份不知是调侃还是认可的称呼。
见此,荣恩的嘴角倒是比平时上扬了点弧度。
“说起来...”他话锋一转,像一位关心晚辈的叔父,“——你还是不打算和你父亲说说你在哥谭的事业”吗?”
“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迪奥扬起下巴,语气倨傲,试图將那片黑暗王国轻描淡写,“没什么值得惊动他的。”
“哥谭,那从来都不是小打小闹的地方,迪奥。”荣恩轻轻笑了笑,“你才十六岁。”
“我知道你並非一个普通的孩子,但这並不能改变你身处漩涡中心的事实。”
“那座城市——”
“几个世纪沉淀下来的罪恶与混乱,可不是那么容易重整的。”
他话语中並未带有指责,反而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迪奥挑了挑眉,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位代表著光明与正义一方的火星猎人,似乎对他这个在哥谭阴影中建立黑暗秩序的行为,抱有一种奇特的————默许?
“哥谭一直是我们,乃至整个美利坚安全体系里,一根最难拔除的毒刺。”
荣恩继续说著,他开始列举起那些冰冷的数据,“过去五年,哥谭的恶性犯罪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百分之八百七十,涉及超自然或异常现象的案件数量每年以几何级数增长,警力损耗率、官员腐败率————这些数据触目惊心。”
“它就像一个不断扩散的恶性肿瘤,常规的法律与秩序在那里几乎完全失效。阳光照不进去,雨水也洗不乾净。”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迪奥:“所以这也是那位詹姆斯·戈登局长,一位难得坚守底线的人,现在和你合作愉快”的原因吧?”
“根据我最近看到的数据,在你影响力辐射的核心区域,尤其是你掌控了奥斯瓦尔德·科波特的冰山俱乐部,並间接连接上法尔科內之后————”
荣恩依旧用那平稳的语调说著:“————你所掌控的区域,街头暴力事件下降了百分之八十,经济犯罪虽然模式改变但总量略有回落。”
“在你的处理下...”
“那基於威慑和利益的交换下,秩序”正在萌芽,从那些混乱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你掌控了企鹅人”,那位哥谭地上四大家族之一,奥斯瓦尔德最后的代表;你连接上了法尔科內”,那位地下哥谭的罗马”家族。”
这傢伙——
是在对自己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吗?
不会连冰山俱乐部每日的流水和自己摩下秘密三人组的出勤表都一清二楚吧?
迪奥感到一阵无语,仿佛自己精心搭建的沙盘,在对方眼中不过是透明玻璃缸里的景观。
荣恩似乎並未在意迪奥眼中闪过的冷意。
“实践才能出真知,迪奥。我並非一个只会抱著规则书空谈理论的迂腐之人。”他坦然承认,目光深远,“我之前那套关於力量与规则的理论,更多適用於宏观层面的秩序构建。但在哥谭————”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农场的夜色。
投向了那座遥远而黑暗的城市。
“————在那片仿佛被诅咒的土地上,常规的秩序早已崩坏,法律的光芒难以穿透那积鬱了百年的阴云。”
“在那里,有时候————不得不加入一点地方特色”。”
“我无法否认。”
“只有这种独特的特色秩序,才能让哥谭从黑暗中透出一点光亮。”
他的话语带著一种沉重的认可,目光重新聚焦在迪奥身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观察,更像是一种评估后的结论:“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迪奥。一种在哥谭的废墟上,建立那样秩序”的希望。”
荣恩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虽然是基於威慑、利益与铁腕...黑暗中的秩序————”
“————但无论如何,也好过哥谭数个世纪以来,那彻底失控...吞噬一切的混乱与无序。”
这番话语,从一个代表著光明与正义阵营的巔峰人物口中说出,带著一种惊世骇俗的坦诚。
它並非讚扬,而是一种基於残酷现实,剔除了所有道德粉饰后的务实判断。
荣恩承认了迪奥方式的有效性。
哪怕这方式与他所追求的理想秩序”相去甚远。
听著荣恩的“认可”,迪奥眼眸中光芒闪烁。
他並未因这份来自高位的默许而得意,反而微微扬起下巴:“我才十六岁,荣恩先生。”
他刻意强调了年龄,仿佛在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
这所谓的秩序前方还有漫长的道路与变数。
荣恩脸上那极淡的笑意並未褪去:“可你布下的棋局,招揽的人手,建立的规则————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十六岁少年一时兴起的游戏。你似乎早就在为一场重构秩序的战爭”做准备了,不是吗?”
“那也早得很呢。”
迪奥冷冷打断,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
哥谭那片黑暗的棋盘,早已在他心中推演了无数遍,但距离真正的终局,仍有距离。
“是吗?”
荣恩耸了耸肩,隨即竟提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建议:“既然如此,不如由你为这个————正在进行中的事件”,取一个临时代號如何?我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將其录入deo的档案库,也算是对现状的一种————官方备註。”
迪奥沉默了一会儿...
为这场黑暗的权力游戏,取一个官方代號?
这感觉太过荒诞,却又带著一种致命的诱惑。
仿佛哥谭的歷史由他书写。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脑海中筛选著词汇。
最终,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单词脱口而出:
“wargames。”
他顿了顿,补充了更直白的解释:“帮派战爭。”
在他看来,无论包装得多么华丽,哥谭当下的权力更迭,本质依旧是一场规模更大、参与者更诡异的帮派战爭。
他只是那个试图制定新规则,並最终通吃所有筹码的玩家。
荣恩轻轻点头:“wargames——帮派战爭——”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迪奥,“很好的代號。那么,祝你在战爭游戏”中得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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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奥。”
“可不要让你父亲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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