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假面之年
哥谭上东区边缘。
这里是城市规划的终点,也是无序与混乱的开端。
一栋肉类加工厂嵌在这里,不知被遗忘了多少个年头的。
可在今夜
这里却是俄罗斯铁锤帮头目
——米基·伊万诺夫的临时宫殿。
工厂空旷的主车间里。
昔日的屠宰流水线早已停转,覆满了灰尘。
几盏临时拉起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惨白的光晕,照亮了围在几张破旧木桌旁的人群。
人群的中心,是一个壮硕得像头西伯利亚大仓鼠的壮汉。
他穿著紧绷的衬衫,敞开的领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一道狰狞的刀疤。一只脚踩在翻倒的油桶上,手里挥舞著半瓶伏特加,粗哑的嗓音压过了手下们嘈杂的鬨笑和碰杯声。
“哈哈哈!看见了吗?兄弟们!”
他猛灌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顺著他的胡茬滴落,“法尔科內?啊?那个老不死的『罗马人』!”
“他的时代过去了!”
米基用力拍打著桌面,震得上面的空酒瓶叮噹作响。
“现在!是铁锤帮的时代!是我们!是我们拿回了本该属於强者的东西!”
他指的是那两条从法尔科內家族崩溃的边缘抢来的路线。
利润丰厚的走私线路。
一条走东欧的军火,一条走南美的违禁品。
“老大说的好!”一个留著莫西干头、身上纹著双头鹰的手下諂媚地凑过来,给他重新倒满酒:“老大说得对!以后上东区,不,整个哥谭东边,都得看我们铁锤帮的脸色!”
“砰——!”
一声闷响。
“死东瀛鬼子!”那个献媚的男人被一脚踹翻在地,米基醉眼惺忪,口齿不清地呵斥道,“你个打杂的什么时候沦到给我倒酒了?”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人,“给我记住!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福手帮那帮傢伙砍了。”
“那群华人可痛恨你们的要死。”
“哈哈哈哈哈!”
米基的嘲弄引发了一阵更为放肆的鬨笑。
“你们还叫什么……『极道』?结果呢?被那个叫叶金祖的西装男,从唐人街的街头砍到街尾。人家福手帮光靠砍你们,就从一个不入流的小社团,砍成了现在的『幸运手三合会』!”
干***俄罗斯大仓鼠!
特码的.谁知道那穿西装的大只佬那么能砍.
男人在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只是忍著痛諂笑著爬起来,固执地將那杯倒好的酒再次递到米基面前:“那也……那也及不上您一根手指头啊,老大!”
“没错!”
米基终於志得意满地接过了酒杯,他环视著自己这群大多带著东欧面孔、神情剽悍的手下,酒精让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却也让他的自信膨胀到了极点。“法尔科內的人,现在就像一群被砍了头的鸡,只会到处乱窜!”
“而我们!我们才是拿著铁锤的人!规则?哈!哥谭唯一的规则,就是看谁的锤头更硬!”
他举起酒杯,高声咆哮:“为了上东区的新主人!为了我们即將到手的一切!乾杯!”
“乾杯!为了伊万诺夫老大!”
“为了铁锤帮!”
“乌拉!”
狂热的呼应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中瀰漫著建立在他人废墟上的兴奋。
眾人肆意吹嘘著未来的版图,討论著如何瓜分法尔科內遗留下的其他地盘,仿佛哥谭的地下王冠已唾手可得。
只是无人注意
在那车间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和蒙尘的帆布投下大片的阴影中,在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中
几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反光,正静静地注视著这场喧囂的狂欢。
狂欢正酣,无人察觉阴影中无声蔓延的寒意,以及那即將挥下、打破这虚假狂欢的……
“——嗡!”
工厂外那台老旧柴油发电机的持续轰鸣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车间內那几盏摇曳的白炽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隨即便彻底熄灭,將整个空间投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的黑暗之中。
喧闹的音乐、狂放的吹嘘、酒杯的碰撞声……
所有声音都像是被黑暗吞噬,只剩下猝不及防的咒骂和粗重的喘息。
“***!怎***回事?!”
米基·伊万诺夫被搅扰了兴致,声音在黑暗中带著酒醉的暴躁,“谢尔盖!伊戈尔!你们两个蠢货,滚去看看那该死的发电机!”
角落里传来含糊的应和声和摸索著站起来的动静。
两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著车间大门的方向摸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逐渐远去。
时间在黑暗和等待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车间里剩下的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但外面除了哥谭夜风永恆的呜咽,什么声音也没有。
谢尔盖和伊戈尔,就像两颗被投进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回音。
“搞什么鬼啊……”米基的醉意醒了大半,一股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帕维尔!带三个人去!都他妈带上傢伙!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批出发的四个人,显得谨慎了许多。
四个手持手枪和短管霰弹枪的壮汉,背靠著背,形成一个小型的警戒圈,缓缓挪向大门。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铁门,探出头去——
“呃啊——!”
一声极其短促的惨叫猛地刺破黑暗,隨即重归死寂。
快得甚至来不及挣扎,更不用说开枪。
“?!”
这一次,车间內剩余的所有人,包括米基·伊万诺夫……
都感到一阵冷汗浸湿了他们的后背。
“拿武器!所有人!背靠背!围起来!”
米基嘶吼道,声音微微发颤。
他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大口径左轮,其余手下也慌忙举起手中的枪械,十几个人紧缩成一团,枪口颤抖著指向四面八方无边的黑暗。
“呼——!”
直至一阵微弱的气流声从头顶传来。
眾人下意识地抬起头。
便就在那视线所及的黑暗高处,见一道黑影从高处横樑旁的通风管道口悄无声息地飘落。
轻盈地落在了车间中央。
就站在那里,正对著米基等人,仿佛一位蒞临剧场的导演,正在审视著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剧本。
几缕吝嗇的月光从高窗的污渍间挣扎著透进来,勉强勾勒出来者的轮廓。
他身形高挑挺拔,隱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之下。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脸上那顶面具.
黑檀木雕刻成的骷髏面容,眼窝是深不见底的空洞,在极致的黑暗中,自行散发著一种不祥的冷光。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气,米基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变了调的嘶吼:
“你…你***是人是鬼?!”
而这一声嘶吼,几近如同信號。
反应过来的俄罗斯大汉们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霰弹枪上膛的咔嚓声、手枪保险打开的轻响。
十几支枪管,从各个角度,齐刷刷对准了车间中央那个静立不动的黑色身影。
浓稠的杀意混合著酒气,朝著那个身影席捲而去。
但却在下一秒,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特別是当他们的视线.
不可避免地撞上那黑檀木骷髏面具上深不见底的眼窝时。
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始、最深层本能的恐惧出现了
就像是蛰伏在草丛中的蛙,被蛇类的竖瞳牢牢锁定。
又或是林间饮水的麋鹿,嗅到了空气中属於天敌的气息。
虽然大脑在疯狂报警,尖啸著开火。
但身体却彻底背叛了意志。
肌肉僵硬如铁,一种无形的力量將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明明只需要一点点的力量就能激发夺命的子弹,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下分毫。
“开不了……米基……我的手……它不听我的!”一个男人嘶吼出声,“我看到他之后,我就动不了!”
这句话像是喊出了眾人的心声。
话音落下后,那诡异的死寂便重新笼罩了车间。
只有粗重混乱且带著绝望意味的喘息,以及某些人裤襠逐渐濡湿散发出腥臊气味的细微声响
证明著这群刚才还在吹嘘要征服哥谭的暴徒
还活著。
可这一切的缔造者,那副黑檀木骷髏面具的主人,自始至终.
却是连最微小的动作都没有。
“那就別…別看他妈的脸!”米基·伊万诺夫是第一个从恐惧中勉强挣脱出理智的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闭上眼睛!都他妈把眼睛闭上,只管开枪!別管会不会打到自己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那诡异的威慑。
他试图用最野蛮的方式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