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贝特撩起被风吹乱的长发,跨上摩托车前往另一侧的战场。在她的视线彼方,有两个人正在进行最后的决斗。
持神斩随意对敌的杀手,以狂兵狂乱挥击的杀手。爆破的轰鸣是这场交手的伴奏,血与烟雾是舞台上唯一的色彩。
楚衡空的刀法快到了极点,那是能与六臂的桓戈一较高下的神速之刃。可战局处于均势,血烟竟抵挡住了他的攻势。是弗汭丹给他留下了另外的力量吗?是这个杀手在被阴骸折磨的数日间,领悟到了全新的武学吗?
否!绝非如此!仅仅是单纯至极的,在这场战斗开始时就展现过的手段而已。
血烟的眼中闪烁着污浊的虹光,他再次发动了魔灵活祭,这一次的作用目标是他自己。他的躯体不断自内部分解,因此而生的情感给予了他更强的活动能力。这就像是,不断以缩短引线为代价增强威力的炸弹,而引线的尽头是血烟自己的死!
“杀了你!杀了你!”
血烟狂吼着击出双刀,无法预测的狂兵,在空中交织出令人迷乱的轨迹。但楚衡空冷静地看着对手,丝毫未被其兵刃迷惑。他的身后死翼一闪,狂兵的攻击结果被抹消,而后楚衡空趁机出刀,一刀斩断血烟的双手!
“杀了你!!!”
但是没有痛呼,完全被杀意支配的血液,驱使着没有腕部的双臂袭来。他以烟雾制造出酷似巨狼的双爪。
楚衡空随手将神斩插在一旁,他矮身躲避扑击,而后一记上勾拳砸中敌人的下巴。血烟受击后大幅度仰起,楚衡空连续三拳击中其中段破绽,以侧踢打断腿骨使其跪地,最后一记铁山靠将其击飞出去!
血烟像块破布般飞出,在地上犁出焦黑的痕迹。不知怎得,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局面。
是在哪里?似乎也是燃烧的夜晚。
然后他想起来了,是上一辈子的最后时刻,在燃烧的维卢斯大厦。他的匕首被打飞了,楚衡空的刀也折断了,于是两人仅凭拳脚对打。显而易见的,他在近身战上绝不是祭生之蛇的对手。他的攻击被识破,中段受击,腿部折断,被铁山靠砸向走廊的尽头……
缓步走来的祭生之蛇,与记忆中的男人重迭了。伤势与武器,以及实力都不同了,可是眼神还是一模一样的,毫不在意的漠视的眼神……
血烟嘶吼着,逼迫自己站了起来。他已经因为活祭的效果变作燃烧的火炬,几乎就要在爆破的前夕。他拼尽全力抓向走来的杀手。
“我,什么都舍弃了!”
“自己的战斗方式!尊严!自由!与恶魔签订契约,到最后不惜燃烧生命!!”
一步一步地,向着祭生之蛇靠近。
发出始终拘束着他的,苦痛的质问。
“即使如此,你也不曾将我看在眼里……”
“即使如此,我也不配被你看做对手吗!!”
而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楚衡空正眼看向他。
“你是做了什么好事吗?”
——
他的思考因这莫名的问题而停滞,楚衡空很困惑地说着。
“你救了很多人吗?你成为了英雄吗?你开创了什么伟业?亦或者你付出全力与外道战斗过?”
“你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强吗?无论如何也要贯彻的意志?亦或者身为人绝无法放弃的坚守?”
“都没有吧,狭间鸣牙。你重活了一辈子依然是个恐怖分子,自鸣得意地在人群里丢炸弹,愉快得好像自己正作着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你不追求强,你也没有意义,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倾泻自己的破坏欲。到了将要死的最后你不惜燃烧生命,做的事情也仅仅是在给外道卖命。”
不带丝毫情绪的,祭生之蛇好奇地问道。
“我也确实很想知道,你要我如何尊敬你?”
——
不是这样的。
他是有坚持的。有自尊的。虽然现在已经放弃了,但在尚未因阴骸陷入狂乱的时候,在地球上作为杀手的时候,他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去活动的。
无知的人们享受虚假和平的样子,光是看着就令人作呕。他的任务是撕裂平和的表象,告知世人世间脆弱的真相。然后,要找到无论何等卑鄙的手段,也无法阻碍的真正的“强”。等到找到那强者之后,等到目的达成之后就……
就要,干什么?
“杀了……”
对,要杀了他。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自己。可以肆意地毁灭,随意地灭杀。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世界将变为纯粹的乐园。
这就是,血烟大人的伟大的梦想!
“哈。”
用光秃秃的手腕,触碰着自己的脸。
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血液。
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会被混乱找上门来。结果,到头来。
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纯粹的疯子罢了!
狭间鸣牙情不自禁地大笑着,用尽最后的生命,发出疯狂的空洞的笑。他的胸口处忽然一空,血肉与能量向着心脏的位置坍塌,昭示虚无的“洞”自荒凉的心中浮现,自内向外地延伸,吞噬着这个终于理解自身本质的生灵。
这就是,所谓至尊登神之路的尽头。
从讴歌自由的狂风,到破坏秩序的彩虹。如自然现象般驰骋在世界上,以意志扭曲现实的人间之神们,企图踏着彩虹的桥梁前往天穹的彼方。
然而那座光芒之桥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没有意义。没有坚持。没有信念。没有理想。当充沛的感情燃烧殆尽,意志与狂气在旅途中消磨,自诩至尊的人们才终于能够看清真相。狂行与暴虐均是为了倾泻欲望的借口,自傲的神明不过是贪图力量的恶徒。
首次迎来的对自我的客观认知,将会粉碎虚伪的执念。因而自我崩溃,化为虚无的黑洞。黑洞吞噬万物,成为纯粹的天灾。
至尊登神之路质点6,“静虚空”。无意义的纯粹虚无。
然而,吞噬战场的洞没有出现。或者说,黑洞并没有来得及形成。
因为楚衡空走上前去,一记手刀斩断了血烟的头颅。
血液喷发。远远超过那具身体能够容纳的极限,极大量的血液喷涌向高空,像是赤色的喷泉。血液溅射的噪声,犹如男人虚无的笑。
尸体炸裂,连带着高空的血柱也在暴风中溃散。
狂乱的元素力量照亮夜空,变作最后一颗污浊的烟火。
楚衡空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薇尔贝特骑着摩托车等在一旁,用表情告诉他这次自己想要开车。他们重新上车,跨越第四脉序与第二脉序的交界线。
薇尔贝特随口问道:“所以,狭间鸣牙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楚衡空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和我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