甌江城的年味儿,浸在大年三十的空气里。
温家老宅的青瓦檐下,红灯笼串从门廊一直掛到后院,春联是族里最会写字的温家老太爷亲手写的,墨色浓艷,“和顺一门有百福”的横批下,孩童们穿著新袄追跑打闹,兜里的果纸簌簌作响。
年夜饭的桌子摆在堂屋,八仙桌被擦得鋥亮,中间燉著的老母鸡咕嘟冒泡,油浮在奶白的汤麵上,混著腊肉、酱鸭的香气,在暖融融的屋里漫开。
温磊刚帮著婶子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就被堂弟温阳拽著胳膊坐下:“哥,听说没?京城那边传疯了,羽凡叔……好像出事了。”
这话一出,桌上的喧闹瞬间淡了几分。
正给孙子夹鸡腿的温家老太爷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温磊,眼神里带著询问。
温磊放下筷子,拿起桌边的茶杯抿了口,低声道:“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是被通缉了,说什么……牵扯到人命案。”
“人命案?”温家二伯温建国刚剥好的橘子停在半空,眉头皱了起来,“去年他在京城当特勤九科科长时,多风光啊,咱们去京城办事,提他的名字,教育局、武道协会都给几分面子。怎么突然就……”
“风光时才要藏著尾巴做人。”温家老太爷放下筷子,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带著长辈特有的威严,“你们忘了?他刚升科长那会儿,族里多少人找我,说要托他给孩子安排进朱雀局当文员,还有人想借他的名头,在甌江城开个『特供』武馆,说是『温羽凡亲族』开的,保准能赚钱。”
这话让桌上几人都沉默了。
温磊想起当时的场景,有个远房堂叔天天往老宅跑,提著菸酒,说自家儿子想进特勤九科当后勤,“不用上前线,就管管档案,羽凡一句话的事儿”。
还有个表姐,哭著说想进市歌舞团当领舞,说团长跟温羽凡认识,“只要他肯开口,编制立马下来”。
“那会儿我没鬆口,你三叔还跟我急,还自己带人进了京。”温家老太爷嘆了口气,拿起酒盅抿了一口,“他不知道,羽凡这孩子,跟他爸一个脾气,从小就认死理,绝对不会让咱们温家仗著他得势就胡来……而且,他这样也是在保全咱们,他这脾气不適合当官的……他应该心里也清楚,总一天自己会下来,而那些以前攀附过他、借他名头谋私利的,少不得会受牵连。”
温阳年纪小,不知道世道险恶,好奇地问:“爷爷,真有人会因为这个被『算帐』啊?”
“怎么没有?”温磊接过话,语气里带著几分后怕,“我同学家就是。他爸去年托羽凡叔的关係,在杭城开了家武馆,对外宣称『特勤九科指定训练基地』,赚了不少钱。前阵子我联繫他,说他爸被调查组找去问话了,武馆也关了,天天在家唉声嘆气,说早知道当初不该贪那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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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气氛彻底沉静下来,只有屋外偶尔传来的烟声,噼里啪啦地响,却驱不散这淡淡的凝重。
温家小婶端起汤碗,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勺鸡汤,轻声道:“幸好老爷子当时把得住关,咱们家没人敢去麻烦羽凡。现在想想,真是万幸,不然咱们这年,怕是也过不安生。”
温建国连连点头:“是啊,那会儿我也劝过几个想找羽凡办事的亲戚,说『人家在京城当官,咱们別给添乱』。现在看来,真是明智。”
温家老太爷看著满桌的儿孙,眼神里多了几分欣慰:“咱们温家在甌江城立足,靠的不是谁得势就能攀附,而是『守本分』三个字。羽凡有他的难处,咱们帮不上忙,至少別给他添乱。至於那些想借著他的名头谋私利的,现在被『秋后算帐』,也是咎由自取。”
他拿起筷子,对著桌上的菜挥了挥:“吃饭吧,年三十的,別想这些糟心事。羽凡要是知道咱们家没受到牵连,心里也能舒坦些。”
筷子重新动了起来,鸡汤的香气再次瀰漫,孩子们的笑声也渐渐恢復。
屋外的烟越放越盛,金色的碎屑落在老宅的青瓦上,映著檐下的红灯笼,暖得像一团火。
温家人吃著饭,聊著家常,没人再提温羽凡的处境,却都在心里庆幸——幸好,在最容易被权势迷眼的时候,守住了那份清醒与本分,才免去了此刻的提心弔胆。
这顿年夜饭,没有山珍海味,却吃得格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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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像揉碎的盐,簌簌落在杨诚实家的防盗窗上,把玻璃蒙成了毛玻璃似的,却挡不住屋里飘出的饭菜香。
郑小燕燉了好久的甌江鯽鱼臥在青瓷盘里,鱼眼亮晶晶的,身上撒著翠绿的葱;
醋排骨堆得像座小山,琥珀色的酱汁顺著盘子边缘往下淌,连空气里都飘著股甜滋滋的焦香。
客厅里,暖气管“滋滋”地冒著热气,把温度烘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