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还在劝降。
下一刻,大汗便已经身首异处。
这种转折之快,残酷之甚,让他连悲慟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有的,只是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
从一开始。
他们就不该踏入这片战场。
更不该面对这个人。
萧寧缓缓收刀。
刀锋之上的血水顺著刃口滴落,砸进泥地里,很快便被黑土吞没。
他甚至连多看那尸体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的目光,越过那两截残躯,落在了前方跪倒成片的大疆军阵之上。
眼神冷漠。
如同在审视一群已经失去价值的俘虏。
“拓跋努尔已死。”
萧寧的声音不高。
却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再有持兵者。”
“视同负隅顽抗。”
“格杀勿论。”
这不是威胁。
而是宣判。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跪在最前方的几名大疆將领,几乎同时將兵器推到身前,额头重重击在地上。
动作整齐而仓皇。
仿佛生怕慢上半分,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我等……愿降!”
带著颤抖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隨后,更多的声音陆续响起。
有的沙哑。
有的哽咽。
有的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
“愿降!”
“愿降!”
“我等愿降!”
这些声音匯聚在一起。
最终,变成了一片低低的、近乎哀號的伏地之声。
四十万里北原雄兵。
至此,彻底低下了头颅。
拓跋蛮阿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跪,他跪得极其艰难。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额头,重重叩在沾满血水的泥土之上。
冰冷的触感顺著皮肤传来。
直到此刻,他才终於真正意识到——
大疆,完了。
萧寧看著这片伏地的人潮,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他缓缓抬手。
身后的大尧军阵,立刻分出数道整齐的队列,步伐沉稳,迅速前压。
铁甲摩擦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那不是衝锋。
而是收割战后的秩序。
赵烈策马而出。
韩云仞紧隨其后。
一眾將领的目光,在这一刻皆是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仗。
从未见过一场仗。
是以敌方主帅被当场斩杀,而全军隨即跪地投降来结束的。
这一战。
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面血战。
却比任何一场惨烈廝杀都更加震撼人心。
四万。
对二十余万。
却以近乎碾碎的方式,终结了全部抵抗。
赵烈忍不住回头,看向仍旧立於阵前的萧寧。
那道身影在火光之中並不耀眼。
却如同一座无形的高山,沉沉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已经不是靠兵力、靠谋略就能完全解释的胜利了。
这是对人心、对意志、对恐惧的彻底统治。
拓跋蛮阿被押到阵前。
他的双手被反绑。
头颅低垂。
再没有之前哪怕一丝北原贵族的桀驁。
萧寧的目光,终於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眼,没有愤怒。
没有仇恨。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倒是比拓跋努尔清醒。”
萧寧淡淡开口。
拓跋蛮阿身子微微一颤。
却不敢抬头。
只低声道。
“败军之將,不敢言清醒。”
“只求……活。”
最后一个“活”字。
他说得极轻。
却带著一种毫不遮掩的卑微。
萧寧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跪伏成片的大疆军阵。
目光在无数低垂的头颅之间扫过。
“拓跋努尔死於阵前。”
“你们,死罪可免。”
此言一出。
数万大疆军士的身体,齐齐一震。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一点点头,又在瞬间重新低下。
那是一种夹杂著不敢置信与狂喜的颤抖。
“但活著。”
萧寧的声音再度响起。
语气却陡然转冷。
“並不代表无罪。”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人群之中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紊乱而急促。
“你们將被缴械。”
“编入俘营。”
“凡有反抗、逃逸、滋事者。”
“斩。”
“凡有立功之人。”
“可赎前罪。”
规则清晰。
生死分明。
没有任何討价还价的空间。
这是胜者对败者的裁决。
也是帝王对战俘的处置。
拓跋蛮阿听到这里,终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中,带著劫后余生的虚脱。
也带著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知道。
至少这三十万人的性命。
保住了。
而大疆这个名字。
从今往后。
恐怕只会留在史书之上。
萧寧收回目光。
缓缓举起右手。
“收兵。”
这一声令下。
大尧军阵如潮水般有序展开。
铁骑前出。
步卒封锁。
俘营迅速搭建。
这一片曾经的决战之地。
在短短一刻钟之內。
便从修罗场,变成了收拢败军的巨大牢笼。
火光依旧燃烧。
夜风依旧呼啸。
只是这一夜。
北原的天。
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