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31.愤怒之拳-古勒塔 1w
鞣皮匠区的死胡同里,空气中混合著腐烂生皮的腥臭、刺鼻的酸以及阴沟里散发出的寒气。
从巷口传来的卫兵呼喊声和火把跳跃的光芒,像一把逐渐收紧的绞索,將这里的紧张气氛推向了顶点。
杰洛特一言不发,金色的双瞳在黑暗中锁定著对面的“自己”。
凯克则背靠著湿冷的砖墙,胸口剧烈地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烧般的痛楚,体內的力量已经枯竭,诅咒的余波仍在啃噬他的精力。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穿著紫色天鹅绒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衝进了巷子。
丹德里恩扶著膝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几乎要將肺都咳出来。
当他抬起头,一眼看清眼前的局势时,他瞬间忘记了疲惫。
对峙的两个杰洛特,以及巷口外越来越近的卫兵火光。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但那並非全然的惊慌,而是一种混杂著肾上腺素升、极致恐惧和无上创作灵感的复杂情绪。
“哦·—·哦!””
“两个杰洛特!
一模一样!
一个冷静得像冰块,一个狼狐得像野兽。
这..这是何等具备戏剧张力的场面!
这简直是命运亲手赠予诗人的礼物!”
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开始自动谱写旋律,但巷口卫兵的一声吆喝將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转为惊恐,一个箭步衝到两人中间。
丹德里恩压低了声音,语速快得像在弹奏一曲急板。
“梅丽泰勒在上!
你们两个疯子!
卫兵马上就要到了!”
“听著,我们没时间了!”
“不能打,在这里动手,我们三个就等著在城主的地牢里一起餵老鼠!”
“我们得有个『说法”!
一个能让你们俩都脱身,还能解决眼下问题的说法!”
他没等杰洛特开口反驳,立刻像倒豆子一样拋出了他那在奔跑途中就已构思好的、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听著!
一场拳赛!”
“我们对外宣布,『影狼”的流言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不,这太蠢了。”
“我们就说,你们是为了爭夺『北方最强猎魔人”的称號,特意来到古勒塔。
要在这里举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一场地下的、用拳头说话的对决!”
“这样既能解释你们之间的衝突,又能把所有事情都控制在我们自己的节奏里!
快!
没时间犹豫了,同意还是不同意?!”
杰洛特听完,目光扫了一眼巷口越来越明亮的火光,再看看巷子深处已无路可逃的凯克。
他立刻明白了丹德里恩这个看似荒唐的提议,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用一个公开的“约定”暂时绑定住这个滑溜的对手,总比三个人一起被关进大牢要好得多。
更重要的是,丹德里恩的话点醒了他。
这確实是唯一能限制住那种诡异化为影子能力的阳谋。
他转向凯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听到了,诗人说的。”
“你用我的脸在外面惹是生非。
现在,你敢用你的拳头来捍卫它吗?”
“还是说,你只会像个真正的影子一样,永远躲在黑暗里逃跑?”
凯克同样別无选择。
他已经力竭,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使用穿梭能力。
比起被卫兵抓住,严刑拷问他身上的所有秘密。
一个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决斗约定”,听起来简直是女神赐予的天籟之音。
被杰洛特的言语一激,他体內仅存的那点傲气被彻底点燃了。
在这里解决杰洛特,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咬著牙,一手撑著粗糙的墙面,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
迎向那双压迫感十足的金色眼眸。
“我没有逃”
“你想打,我就陪你打到底。”
“我不会再跑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用眼神和最细微的肌肉变化,达成了一份无声的协议。
看到两人都已“上鉤”,丹德里恩兴奋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了策划人般的得意笑容。
就在这时,他凑近了些,终於看清了凯克此刻的“装扮”细节。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使劲眨了眨眼,仿佛要確认自己没有因为奔跑而眼。
一条纯白色的女士蕾丝內裤,被精准地掛在了凯克背后银剑的剑柄末端,正隨著他粗重的呼吸轻轻晃动。
更有甚者,一条冰蓝色的丝质內裤。
因为被塞得太急,一小角精致的冰丝边正从他猎魔人长裤的口袋里探出头来。
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著若有若无的微光。
丹德里恩的表情凝固了。
“诸神在上—”
“我以为今晚的高潮是『真假白狼”的对决。
没想到—.我错得离谱。
这究竟是什么新时代的战利品展示潮流吗?
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高深的猎魔人仪式?”
“亚甸的审美风尚,已经墮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要是写进诗里,读者是会把我当成疯子,还是把我当成开创了全新流派的先驱?”
他的思绪只飘远了一瞬,卫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哭尺。
“太好了!君子协定!”
丹德里恩恢復了镇定,大声宣布道,仿佛刚才的发现从未发生过。
“地点我来安排,观眾我来召集!
这將是古勒塔—不,是整个亚甸最伟大的对决!
双狼之战,即將上演!”
协议达成的瞬间,丹德里恩立刻切换到了导演模式。
他一把將还在对时的杰洛特和凯克推进更深的阴影里,低声喝道。
“藏起来,別出声!”
隨后,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被弄得皱巴巴的天鹅绒外套。
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苍白无助的无辜表情。
主动迎向了拐角处出现的两名城市卫兵。
“站住!”
一名卫兵举著火把,警惕地喝道,“什么人?刚刚那么大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丹德里恩的身体夸张地一抖,像是受惊的兔子,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军爷!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们来了!”
他指著与杰洛特追逐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声音颤抖。
“刚刚——.刚刚一只巨大的、长满了黑毛的—
像野猪一样的怪物从那边的下水道里冲了出来!
我的老天,它撞翻了那些桶,就往那边跑了!
我嚇得腿都软了,动弹不得!”
另一名卫兵显然更具疑心。
“怪物?
诗人,別是你喝多了看眼了吧?”
丹德里恩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情绪激动地反驳。
“我以我的鲁特琴发誓!”
“那东西眼睛是血红的,嘴里还流著绿色的口水!
比我见过的最丑的食尸鬼还要可怕!
你们快去看看吧,不然城里肯定要出大事了!”
两名卫兵对视了一眼,將信將疑。
但比起搜查一个臭气熏天的空巷子,追捕一个“下水道怪物”显然更符合他们的职责。
或者说,更有趣。
简单盘问了两句后,他们便不再理会这个“嚇傻了的诗人”。
朝著丹德里恩指的方向,举著火把匆匆追了过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重归死寂。
危机暂时解除。
他转过身,对著阴影里的两人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得意的笑容。
皮匠区的死胡同里,卫兵的火把光芒隨著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口。
那股紧绷到极致的空气,终於有了一丝鬆动的跡象。
杰洛特那如同猎食者般的金色眼瞳,依旧牢牢锁定在凯克身上,没有半分移开。
而在他们之间,丹德里恩正靠著湿冷的砖墙,抬手擦拭著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他喘著气,脸上却绽放出一个疲惫但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了。”
“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谈谈这场“愤怒之拳”的细节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立刻切换回了那种属於剧作家和导演的狂热状態。
他一把拉住还想说什么的杰洛特,又推了一把仍处在戒备状態的凯克。
“这里不能待了!
跟我来!”
丹德里恩领著两人,熟练地在古勒塔南区那迷宫般的后巷与阴影中穿行。
头顶的木质廊桥遮蔽了月光,只有远处酒馆的喧闹和偶尔的醉汉呕吐声,证明著这座城市尚未沉睡。
空气里腐烂生皮的腥臭和刺鼻的酸味愈发浓烈,脚下的石板路被污水浸润得油滑反光。
虚荣的凯克脚下一个跟跑,让杰洛特下意识地侧身,但最终只是冷冷地警了他一眼,没有伸手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座散发著霉味与化学药剂混合气味的巨大仓库前。
“血跡制厂,五年前就废弃了。”
丹德里恩用一把不知从哪摸出的钥匙打开了沉重的侧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听著,我们没时间了。
卫兵的谎言撑不了太久。
我已经派我最快的信使去城里散播消息了!”
杰洛特走进这散发著恶臭的巨大空间,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散播什么?”
“告诉他们来这里闻皮革腐烂的味道吗?”
“告诉他们,一小时后!
就在这里!”
丹德里恩激动地挥舞著手臂,仿佛能看到即將到来的盛况。
“白狼將与影狼进行一场决定『最强”名號的拳赛!
我的人脉网遍布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阴沟。
相信我,想看热闹和想赌钱的人会在一小时內挤满这里!”
“我现在就得去『说服”南区的巡逻队长。
让他和他的手下去城北抓一个小时的“怪物”!”
诗人不给两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杰洛特面前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然后,他便像要去赴一场至关重要的约会般,再次转身冲入了夜色。
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与声。
巨大的仓库里,只剩下杰洛特和凯克。
一盏孤零零的防风灯被杰洛特掛在墙上。
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將两人周围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深邃。
一个疯狂的倒计时开始了。
一小时。
或许更短。
时间在尘埃与灯火摇曳的微光中,被拉扯得又黏又长。仓库里只有一股旧木头和铁锈的味道,除此之外,就是死寂。
直到那个声音把它撕开。
“我掏过狮鷲的窝,砍过奇奇摩的腿,还跟一头洞穴巨魔猜过谜语。”
那声音很低,像是在摩擦一块粗糙的石头,每个字都在空旷的里间滚了一圈。
“但用女人的內衣当护身符,还掛在剑柄上—”
热度,从凯克的脖颈猛地窜上脸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在发烫。
“”—这倒是第一次见。哪家的新传统?”
他的手笨拙地动了起来,一把抓下剑柄上那条柔软的丝带。
又慌忙去够地上的另一件,指尖划过丝绸的滑腻触感,像被烫了一下。
他胡乱將那两团东西塞进怀里,那布料隔著衬衣贴著皮肤,感觉怪异又屈辱。
他逼著自己抬头,迎上那双在昏暗中泛著非人光泽的金色竖瞳。
“你不懂。”他的嗓子有点干。
“这是药材。稳定药剂用的。”
一声笑。
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根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是吗?”
猎魔人往前走了一小步,靴底踩在满是灰尘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摆弄瓶瓶罐罐有些年头了,没听过这种配方。
主要成分是丝绸,外加——女人的品味?””
羞辱感像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的礁石。
他反而定了下来。
在这种野兽面前,任何恐惧都会变成血腥味。
“信不信隨你。”
凯克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
“炼出来分你一瓶。说不定能治好你的刻薄。”
猎魔人撇了撇嘴,一个全然嫌恶的表情。
“留著自己享用吧。”
他没再看凯克怀里藏著的东西。
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孔缩成一条致命的细线。
灯火的光泽从那对金色的镜面上滑过,里面的嘲弄不见了,只剩下一种——掂量。
凯克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重新审视。
“別耍小聪明了。”
猎魔人的语调变了,不再是嘲讽,而是某种更冷的东西。
“既然你这么懂“链金”-那就说说你偷来的那些真正的材料。”
凯克胃里一紧。
“瓦莱里乌斯仓库的珍珠粉和以太。
链金会长克莱恩那儿失窃的仪式用品—”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钉子,砸进凯克勉强筑起的防御里。
“那任东西,可不是为了做你那种护身符的。”
“说吧,”猎魔人问“你的僱主是谁?”
僱主?
这个词在他脑子里炸开。他哪来的僱主?
为了救人,一次被逼无奈的潜入,现在听起来却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他成了某个三不见的人手中的棋子。
他只能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像一句谜语。
“僱主?
我只为能给我想要的东西的人办事。”
一步。
猎魔人又逼近了一步。
他高大的影子被灯火拖长,几乎將凯克整个人吞了进去。
压迫感几乎是实质的,像一堵墙。
“你身手不错,想给你东西的人不会少。
金幣,女人.”
猎魔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昨天就该滚出这座城了。
但今天,你顶著一张通缉犯的脸又冒了出来。
他给你的东西一定很特別。”
那双眼睛死死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让我猜猜—”
猎魔人刻意放慢了煎速,像是在享受猎物无处可逃的窘境。
“是那个躲起来的德鲁伊。
莫尔扇,对吗?”
“也只有那种神神叨叻的傢伙,才会用什么虚无縹緲的力量,来引诱你这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恰又的词。
“..·急於求成的年轻人。”
凯克心中一凛。
莫尔扇?城主的顾问?
他跟影狼事件有什么关係?
虽然心中充满了困惑。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转移焦点的机会。
他顺著杰洛特的话,眼中闪烁起一丝装出来的、近乎病出的狂热。
“他能给我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仿佛一个被蛊惑的信徒。
三到凯克这副此样,杰洛特眼中的怀疑几乎凝固成了確认。
他似乎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確的。
又一个被力量和復仇的承诺蒙蔽的可怜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实际上连一颗合格的棋子都不够格。
杰洛特脸上最后的一丝试探也消失了,取而代事的是一种冰冷的怜悯。
他决定彻底击溃这个模仿者的心理防线。
“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