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瞬间被打乱。
一记沉重的香气,像攻城锤一样砸了下来。
杰洛特精准捣在凯克左肋的重拳,那剧痛如同一缕冰镇杜松子的锐利气息。
瞬间呛入內臟,绕过所有防御,直接击中了他最脆弱的本能,撕裂了他身体的节奏。
艾斯卡尔浑身一震。
那锐利的气息,就是一口冰镇的烈酒,混杂著杜松子与冷杉的凛冽,瞬间呛入他的感官深处。
那不是毒,却比毒更直接,更蛮横。
它绕过了他所有的理性防御,直接击中了他那属於山野与森林的、猎魔人的本能。
这股冰凉的刺激感,让他的冷静彻底破功,显露出一种罕见的、独属於艾斯卡尔本人的狼狈。
莎乐美捕捉到他瞬间的失神,莲步轻移,温热的身体几乎贴了上来。
“你的呼吸乱了,我的岩石先生』。
剥开这层杰洛特』的偽装,你什么都不是。
凯克刚想张口反驳,一记坚硬的膝撞已经自下而上,毫不留情地顶在他的胃部。
“呕——””
这一次,他肺里残存的空气被彻底抽空,酸水和苦胆直衝喉咙他还未从这窒息般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粗暴地抓住他的衣领。
他被像扔一个破麻袋般向后推去,重重地撞在拳台粗硬的围绳上,又被弹了回来。
艾斯卡尔大口地喘息著,本能地想后退。
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被她柔软却不容抗拒地握住。
莎乐美引导著他的手,將另一瓶精油一带著温暖、醇厚甚至有些许侵略性的岩蔷薇与菸草。
滴在他的手心。
然后,她引导著他的手。
將这片复杂的暖意,缓缓地、强硬地带向他自己的鼻尖。
这味道—有点像他那支石楠根菸斗点燃后的气息。
但更复杂,更温暖,更——令人沉醉。
在二楼的阴影中,伊莲诺拉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她的目光越过楼下狂热的人群,落在拳台上那个痛苦地弓下身的“杰洛特”
身上,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对她而言,那不是一个正在受苦的盟友,而是一个正在燃烧的计时器。
杰洛特的每一次挥拳,每一次闪躲,每一次承受重击。
都在为格雷戈尔中士爭取確认忠诚部下的时间,都在为阿勒里克大师潜回府邸、准备偽造手令创造无人察觉的间隙。
她的视线没有在杰洛特身上停留,而是缓缓扫过下方。
她不再寻找浪漫的诗歌,而是在审视自己亲手点燃的这片混乱。
这鼎沸的喧器、这灼热的狂野,都是她的武器,是她用来掩护真正猎杀的完美帷幕。
凯克想站稳。
但脚下的土地正在变成一片流沙,而感官的汪洋已然没过头顶。
猎魔人最后的警惕性,如同一根在风暴中即將熄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著。
比肉体的剧痛和感官的迷乱更强烈的,是那股外壳被俏皮地、残忍地、一层层剥开的窘迫感。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屈辱像最烈的酒精,瞬间点燃了他最后的力气。
凯克发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嘶吼,那不是战吼,而是困兽濒死前的悲鸣。
他放弃了所有章法,放弃了所有防御,像一头真正的、被逼入绝境的野狼般扑向杰洛特。
拳头如雨点般疯狂砸落。
他要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
撕碎眼前这张冷静到令人憎恶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闭嘴!!”
他嘶吼著,回答著那句盘旋在脑中、来自莎乐美也来自杰洛特的审判。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明明是为了救莉娜和艾比——他內心的怒吼在翻腾。
但这能怪杰洛特吗?
是我扮成他的模样四处闯祸。
可这又能怪我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股浓厚的无奈与愤怒。
最终都化为了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骂。
“该死!”
艾斯卡尔低声骂了一句,猛地向后一抽手臂,终於从莎乐美那温暖柔软的掌控中挣脱出来。
他猛地后撤,动作又急又乱,彻底失去了猎魔人应有的沉稳。
他的脸颊泛起一片可疑的红晕,努力维持著最后的镇定,语气却完全泄露了他的慌乱。
“別胡闹了!”
他的声音沙哑,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害羞的抱怨。
“你到底想干什么!”
莎乐美看著他那副故作镇静的可爱模样,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用手背掩著嘴,发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轻笑。
她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世间罕有的珍宝。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哦?我的岩先生』,你脸红的样可真有趣。”
她向前轻盈地迈了一步,俏皮地歪著头。
“我只是想看看,当你不再用那副冷漠的表情偽装自己时,会是什么味道——
別那么紧张嘛。
你越是反抗,我就越是——喜欢。“
杰洛特面对凯克那毫无章法、如同风暴般的狂攻,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他如同一位最冷静的解剖学者,在那片混乱到令人眼繚乱的拳影中。
轻易地找到了那唯一的、致命的缝隙。
他侧身、沉肩。一记短促而沉重的財拳,並非砸向凯克的头颅或胸膛。
而是精仞地、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捣在他的胃部。
“呃啊!”
剧痛瞬间抽空了凯克肺里所有的空气,也抽走了他燃烧的全部力量。
疯狂的攻势戛然而止。野兽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抽噎。
他双膝一软,视野中的火光与人影开始旋转、模糊。
力量——正在消失——不——
凯克只感觉到一阵浓郁到极致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甜美温润的香草气息,混合著琥珀沉静温暖的后调,像一杯加了蜂蜜的温热牛奶,彻底瓦解了他意志的最后防线。
它不攻击,只拥抱。他不再挣扎,紧绷的身体彻底鬆弛下来,仿佛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战斗,终於可以宣告结丼。
艾斯卡尔恍惚中,杰洛特那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低语:
“愤怒不是力量,小子。
只是暴露你恐惧的嚎叫。”
而在凯克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暖香中,他感到莎乐美扶住了他即將倾倒的身体o
她的吐息近在咫尺,声音带著一丝胜利的玩味与宠溺:
“——你看,放鬆下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呼吸,停止了挣扎。
一切抵抗都归於平静。
在狂乱攻击的尽头,是杰洛特冷静到极致的一记上勾拳。
它精准地击中了凯克的下頜。
这一拳,感觉起来却是一场亍夜的浓雾,馥郁、甜美、不乍抗拒地接管了一切。
因为在香氛室里,莎乐美並没有將最后一滴精油滴在艾斯卡尔身上。
她將那滴霸道而温柔的晚香玉,涂抹在自己温热的颈侧。
然后微微倾身,像一个等待拥抱的恋人,將这片极致的芬芳,主动凑到他的鼻尖。
猎魔人最后的强惕性,被彻底缴械。
艾斯卡尔紧绷的肌肉彻底鬆弛,瞳孔微微放大。
他不再是那座坚冰般的“岩石”,而是被春日暖阳融化的春水。
他没有倒下,而是在莎乐美无声的邀请中,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容引著,身不优己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他將头轻轻地、带著一丝嘆息般地,靠在了她的肩窝里。
那是一个全然信赖与彻底交付的姿態。
与此同时,杰洛特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为这场闹剧般的战斗,下达了最终的判词:
“结束了,艾斯卡尔。”
艾斯卡的意识,彻底融化了。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断了线的木偶般的弧线。
他能看到自己的拳头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隨即重重地坠落在冰冷的尘土里,被纯粹的暴力彻底击垮。
而凯克的身体,在那片温暖的香气中,主动放毫了所有抵抗。
他缓缓地、温柔地靠向那片柔软的港湾,被致命的爱意彻底俘获。
他的呼吸最终平稳下来,像一匹野狼在仕地里放毫挣扎。
那香气像拳风一般卷过他全身,让他不再疼痛,也不再需要思考。
“放鬆。”
“放鬆。”
两个声音重叠,一个在耳边,一个在脑海。
他不再是艾斯卡尔,也不再是凯克。
没有名字的猎魔人,终於沉入那片琥珀色的海底。
他最后的意识听见一句话,轻柔得仿佛梦语:
“你看,当你不再偽装的时候———你闻起来,真是太好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