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又行了两日,骄阳似火,蝉鸣聒噪,空气中蒸腾著南方七月的闷热湿气。马蹄踏在晒得发白的官道上,扬起细细的尘烟。他见前方一片浓密榕树林,枝叶遮天蔽日,便牵马入林,寻了处树荫浓密之地暂歇,让疲惫的坐骑也饮些溪水。
忽然,前方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兵刃交击声和一声压抑的痛呼!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快束手就擒吧,我们不杀你!”
“青城派的狗贼!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苏驍悄无声息地隱入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气息收敛,目光穿透枝叶缝隙,只见林间小道上,三个手持长剑的男子,正围攻一个锦衣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秀,此刻却是狼狈不堪,脸色苍白,身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锦袍,手中一柄长剑也被打落在地,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这人的画像苏驍在情报上见过,正是福威鏢局的少当家,林平之。
“青城派,林平之。”苏驍心中瞬间明了,看这架势,青城派和福威鏢局的衝突已经发生了,对方看来是打算直接抓人。只是不知他们是想抓了林平之要挟林震南,还是宝物就在林平之身上。
心念流转间,苏驍身形晃动。
錚——!
一声清越的刀鸣,迴响於林间。
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
鐺!!!
侯人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剧痛,长剑脱手飞出!整个人更是被震得踉蹌后退数步,气血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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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名青城弟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刀光惊得攻势一滯。
林平之死里逃生,茫然睁眼,只见一个身著威严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冷峻身影,不知何时已挡在了自己身前。
“什么人?!敢管我青城派的事!”侯人英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挣扎著从地上爬起厉声喝道。他死死盯著那身刺眼的飞鱼服,心头剧震,锦衣卫!怎么会在这里?!但青城派在蜀地横行霸道惯了,自忖有师父余沧海这棵大树撑腰,对方又只有一人,那份贪婪和凶狠终究压过了对官府的忌惮,並未立刻退缩,反而试图以势压人。
苏驍根本懒得看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肩头还在淌血的林平之。少年眼中那份刻骨的仇恨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清晰可见。岳涛的情报显示,福威鏢局在福州根深蒂固,林震南八面玲瓏…而自己即將空降福州,手下无人可用,面对的是虎视眈眈魔教余孽、以及可能阳奉阴违的地方势力…
一个念头在苏驍心中电闪而过:此人,可用!
他目光转向侯人英,笑道:“呵,锦衣卫都不认识?也敢在江湖上行走,我是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应该说你有眼无珠?”
侯人英被一阵抢白,脸色变幻,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气势让他忌惮,但辟邪剑谱的诱惑更大,他试图抬出师门施压:“此人乃我青城派要犯!还请大人行个方便,青城派日后必有厚报!”
苏驍眼神更冷,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要犯?什么时候起,区区一个江湖门派,也敢妄言缉拿『要犯』,这大明律法,是写著你们青城派的名字,还是你们准备抢我们锦衣卫的差事?”
“你!”侯人英看到苏驍的冰冷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怨毒地瞪了苏驍和林平之一眼,“我们走!”带著两名同样胆寒的师弟,仓皇退入林中,转眼消失不见。
强敌退去,林平之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驍收刀入鞘,走到林平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狼狈的少年:“福威鏢局,你是林平之?”
林平之深吸一口气,强撑著挺直腰背,不让自己显得太过软弱:“正是。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不知大人是?”
苏驍亮明身份:“锦衣卫福州千户所,百户苏驍,新调任来的。”
“福州百户?”林平之惊愕道:“福州锦衣卫不是已经...”他想起了那场震动福州的血腥传闻。
“毁了就重建,天塌不下来。”苏驍平淡的语气透著一股理所当然,“倒是你,犯了什么泼天大罪,被人追杀成这样,连你爹的面子都不顾了?”
“剑谱!他们是为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林平之猛地惊醒,连连叩首:“余沧海设下毒计,我的爹娘,全被他们掳走了,现在生死不知。只有我侥倖逃出,求大人救我父母,我愿结草衔环以报!”
“晚辈武功低微,自知难入大人法眼!但我福威鏢局在福州经营数十年,黑白两道皆有门路,各处商铺、码头、车马行、乃至官府衙门之中,皆有熟识可靠之人!鏢局虽遭大难,根基未绝,这些门路,晚辈尚可尽力梳理调用!”
“大人慾要重建千户所,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晚辈斗胆自荐,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求大人能主持公道,助我救回父母!林平之此生,愿为大人前驱,万死不辞!”
看著少年眼中痛苦与挣扎,苏驍的声音放缓了些:“我不用你结草衔环,也不用你万死。现在福州千户所亟待重建,我现在手里无人可用,一是你够机灵,二是被你的孝心打动,我可以先让做个旗官。”
“但丑话说在前面,锦衣卫可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你可想好了?”
林平之看著苏驍的身影,看著那象徵著权力与秩序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少年眼中原本的茫然和绝望,逐渐变成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决绝。
要想报仇,想要救出父母,只剩下这唯一的选择!
林平之猛地抬起头,忍著剧痛,单膝跪地,声音坚定的说道:“林平之叩谢大人恩典!我愿入锦衣卫,从此恪守军法,万死不辞!”
苏驍摆摆手:“起来吧,先把伤包扎好了,別等一会儿见了你父母,让他们以为我虐待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