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大门在夕阳余暉中轰然洞开,沉重的吱呀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当先踏入的,是苏驍。他身上的飞鱼服已不復往日整洁,被海水、硝烟和凝固的暗红血渍浸染得斑驳不堪。腰间那柄绣春刀虽已归鞘,但刀鞘上残留的浓烈血腥气和身上尚未完全散尽的凛冽刀意,无声地诉说著怒海鏖锋的惨烈。
紧隨其后的,是慢了他一步的俞莲舟。这位武当二侠的道袍也沾染了血污与烟尘,左肩处一道被利刃划破的裂口尤为显眼,但已被草草处理过。他面容清癯,眼神依旧温润平和,步伐沉稳,渊渟岳峙的气度並未因激战而稍减,只是那平和之下,也蕴藏著一丝经歷生死搏杀后的肃穆。
在他们身后,是林平之和张烈带领的沉默归来的队伍。归来者几乎人人带伤,有的相互搀扶,有的踉蹌独行,队伍最后是马车拉著的战死的锦衣卫尸首。破损的甲冑,卷刃的兵器,浓重的血腥与硝烟气息,將整个千户所前院笼罩在一种悲壮而沉重的氛围中。
苏驍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庭院,正准备下令安置伤员,一道豪迈无比的声音骤然从正堂方向传来,带著暖意驱散了肃杀:
“哈哈哈!苏兄!好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乔某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可惜!可惜!”
声音未落,高大魁梧的乔峰已大笑著从正堂大步踏出!在满是血污的战场归人映衬下,如同一座沉稳可靠的山岳,带来令人心安的暖流。他目光灼灼,在苏驍和俞莲舟身上扫过,又落向他们身后那些浴血归来的將士,虎目之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意与激赏。
“乔大哥!”苏驍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紧走几步,一把握住乔峰伸出的、布满厚茧的大手“你何时到的?”他转向俞莲舟引荐:“俞二侠,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北乔峰!乔大哥,这位是武当张真人座下高徒,俞莲舟俞二侠。”
俞莲舟含笑稽首:“乔帮主,久仰大名!”
“刚到不久!”乔峰用力回握苏驍的手,又对俞莲舟郑重抱拳还礼,笑声爽朗,“我来晚了,到福州的时候你们已经出城迎敌去了,我本想去福州城外给你助阵,咱们兄弟並肩杀他个七进七出!结果丐帮弟子上报,有股子腌臢东西盯上你们千户所了,我料定些许倭寇必难不倒苏兄,便自作主张,替兄弟看家护院了!”他侧过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台阶下。
只见阶下,一个中年男人如同烂泥般瘫在那里,被牛筋绳捆得结结实实,正是被废了武功的上官云。他面如死灰,眼神怨毒又恐惧,看到苏驍疑惑目光扫来,身体更是一抖。
赵刚踏前一步,急声道:“千户!若非乔大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他指向上官云,声音带著愤恨,“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这贼子正是上次带头覆灭福州千户所的魔教长老,上官云。此贼亡我之心不死!”
“这廝,”乔峰朝上官云努了努嘴,语气鄙夷,“带著些鬼祟之徒,想趁苏兄、俞二侠在前方浴血拼杀,千户所空虚之际,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我撞个正著,就把他留下来等你发落。”
苏驍看著阶下的上官云,再看向身边风尘僕僕却豪气干云的乔峰,心中暖流激盪。千里驰援,坐镇后方,这份情谊,重逾泰山!他重重拍了拍乔峰的肩膀:“乔大哥,此情,苏驍铭记於心!今天正好把在洛阳没喝完的酒续上!”他转向俞莲舟,“俞二侠,还要多谢你援手,若非你解决了服部隼人,以他的诡异功法,还不知道会给我麾下造成多大杀伤,此战之功,非我一人!”
俞莲舟微微摇头,正色道:“此人的確难缠,但保境安民,不正是我等当为之事,谈何感谢!苏千户力斩倭酋,善莫大焉。”他看向乔峰,“今日得见乔帮主神威,解千户所之危,亦是幸事。”
“自家兄弟,谢来谢去的,生分了!”乔峰哈哈一笑,目光在苏驍和俞莲舟之间流转,又看向他们身后那些沉默佇立、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樑的將士,虎目之中敬意更浓:“苏兄,俞二侠,还有这些铁骨錚錚的好儿郎!你们在海上与倭寇浴血,保我疆土,护我黎民,才是真正的好男儿!乔某佩服之至!”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沉,带著凛然杀气,“苏兄,那倭酋?”
苏驍自然不肯让他失望:“放心,一个没跑,都砍了,连同其麾下贼寇尸骸,已尽筑京观於城外滩头!”
“好!杀得好!筑得好!”乔峰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声如洪钟,“苏兄此举,大快人心!”
俞莲舟亦是微微頷首,他在场见证了倭寇的凶顽,此类畏危而不怀德,唯有用最酷烈的手段震慑,方能保一方长久安寧。
三人相视,一股惺惺相惜、同仇敌愾的豪情在胸中激盪。俞莲舟的沉稳如山,乔峰的豪迈如海,虽气质迥异,却都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真豪杰!
“来人!”苏驍猛地转身,对著身后吩咐道,“抬酒!把窖中的福州老酒都取来!有多少抬多少!”
他目光扫过乔峰和俞莲舟,声音斩钉截铁:“今日,有挚友千里驰援,有袍泽捨命杀敌,苏某幸甚!老赵,酒宴准备好了没有,弟兄们廝杀半天可都饿了!”
赵刚朗声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城中最好的几家酒楼,连人带灶都被我搬空了!百姓若是听到倭寇被全歼的消息却找不著馆子庆贺,来告状时千户可得替我顶著!”
话音未落,他已经招呼留守人员搬著桌椅酒菜走了出来,“兄弟们敞开了吃!吃饱了再论其它!还有城中医术最高的几位大夫也被我请来了,大伙有伤的快去诊治一番,都到家了可別硬撑!放心,费用都记在苏千户帐上,他有的是钱!”
他詼谐的话语引得眾人放声大笑,那笑声饱含胜利的狂喜与卸下重担的轻鬆,在千户所庭院中久久迴荡。
苏驍拍开一坛酒的泥封,醇厚的酒液散发出醉人的芬芳。他先倒满三大碗,分別递给乔峰和俞莲舟,自己端起一碗,看看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目光灼热的將士。
“诸君!浴血杀敌,护我福州!这一碗,敬所有袍泽兄弟!”
“干!”